秦基业霍地站立,道:“怎么,去尘公子要北上汴州?!”
“我家公子长这么大了,去的地方实在有限,如今好不容易出来,自然这边走走那边望望,也不枉走了这人世一趟。”
秦基业勃然大怒道:“窦抱真,可是你怂恿去尘的?!”
窦抱真冷笑,蓦地掷杯喝道:“拿下秦基业,待汴州之行告终了再放他不迟!”
说时迟,那时快,孙休率三五个家丁从秦基业身后的草地里推开草皮起身扑来。秦基业刚要拔短刃,无奈刚喝过的酒里给下了蒙汗药,昏沉沉地反应不过来,给困了个严严实实,嘴也给堵了。
窦抱真大笑道:“秦绩,你若聪明过人,何至于当小人的阶下囚呢!”
秦基业给被投入了油壁车,稀里糊涂的脑子里幸好还有最清晰的想头:“只要四个骁勇的突厥好兄弟仍在,我秦基业还是出得去的,也还是压得住阵势的!”
这当口,外头有人声过来了。稍顷,车窗从外头打开了,窦抱真得意洋洋道:“秦基业,你想什么小人明白!瞧一眼,是谁来了!”
秦基业往车窗外一看便心里叫苦连连,原来是五个曳落河在不远处的树下给刀婴、赤火宴请,正好也都倒下了,给捉住捆绑了投入另一辆油壁车。
车窗门又关住了,他脑袋一阵痛楚,心中叫喊道:“完了!一北上,正好与安禄山的大军迎头碰上,近一年的心血白费了,快到手的钱财也将再次打水漂了!”
窦抱真小颠小簸,跑到林子中央见去尘。去尘与宝卷、封驭三人都喝得稀里糊涂,横在胡床上,——丫鬟早将吃的喝的收拾干净了。罗盖四周多有睡着的人,小厮丫鬟,齁齁噜噜,没一个晓得刚才发生的事。
窦抱真推醒去尘,轻声道:“公子,好消息:秦基业跟五个曳落河全都拿下了!”
去尘睁开眼睛道:“这么说来,你老窦如今是大统领了?”
窦抱真谄笑道:“不是哩!说起来,真正的大统领自然是公子!公子也成了宰相大人,至少是我们这一行人之中的相爷了!”
去尘心中欢喜道:“老窦,难怪我爹一向器重你!”
宝卷、封驭也都醒了,听得一些两人的话入耳,问:“秦基业捉住了?”
“凉州汉也控制好了?”
去尘道:“从目下起,再没人管着你我了!”
宝卷、封驭心中也都欢喜,仗着酒性叫喊起来。这么一叫,四周的人就有不少都醒的,都探着脑袋张望这边。
去尘恼怒了,喝令道宝卷、封驭:“不准喧哗!我的人马要歇息,明日还要上路走好几十里地呢!”
宝卷、封驭便不作声了,嘟哝着你枕我我靠你,又闭上眼了。
去尘便又吩咐窦抱真道:“记住:切可不能坏了秦基业的性命了!到底是父亲大人派给我的,若是害了性命,爹那里我交代不过去。”
窦抱真道:“杀了干脆,相爷以后问起来,便说他企图夺了盘缠,故此杀了!”
去尘瞪眼道:“我是首领,你是跑腿,万万不可颠倒了主次!”
窦抱真当下唯唯诺诺了,道:“说得是,相爷的公子自然也是相爷,迟早的事。不早了,公子睡吧。”
“不错,是累了。
”窦抱真眨着鬼灵灵的眼珠子道:“公子莫非要与宝卷、封驭同床共眠?”
“未尝不可。”
“都是一样长着肉条条的男人,”窦抱真说,“怕是没意思吧?”
去尘经他提醒,便端详宝卷、封驭道:“替我弄走开这两个人,随便找个地方倒了便又睡了,而我这边,要一个丫鬟陪睡。”
“可是解愁姑娘?”
“当然得她来。”
窦抱真叫靠近的小厮搀扶宝卷、封驭下胡床来。去尘忽然又叫住他道:“不必叫两人睡得过远了,就在望得见影、听得到声的处所安排下。”
窦抱真八面玲珑,当下领悟了,笑道:“公子是想叫两人艳羡个半死,往后好对公子愈加五体投地吧!”
去尘笑道:“算你老窦如小窦般机灵。”
窦抱真让去尘新来的小厮在正对胡床的树下安排好了两个铺位,弄宝卷、封驭上去睡了盖了絮被。
之后,他挥手让小厮去睡了,然后要去一边的草丛中催醒与其他丫鬟一同睡的解愁,猛又想起了什么,便跑到去尘跟前了,光笑着不说话。
去尘诧异了,问道:“为何不弄解愁姑娘来我的榻上?!”
窦抱真笑道:“公子怕是要听小人说与你听一个惊人的趣闻了!”
“得了,要听明日听不迟,现在我想煞解愁姑娘了!”
窦抱真却摇头道:“去尘啊,这个故事里头有不少东西,你听后怕是要多学着点哩。”
去尘有些兴趣了,便道:“既如此,快说也罢,但别太耽搁我享用解愁姑娘了。”
“这就完事了:你可晓得你父亲平日在宅子里是如何入睡的?”
“我不常与父亲一道过日子,他老人家偶尔来探我一眼罢了。”
“你父亲睡肉屏风哩!”
“什么叫‘肉屏风’!”
“与‘肉台盘’差不多:你父亲冬夜里倘若要睡,总要安排下肉屏风。所谓肉屏风,其实是你父亲首创的,即要十来个热气腾腾的出浴侍女,环在大床上,他自家当中睡,有兴致便戏得一两个,没兴致便轮流叫她们讲些轶闻趣事,直到自家齁齁睡着为止。”
去尘大惊失色:“古今中外可有此等睡法!”
“不曾有过,可你父亲却这般创制了,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古今第一人而已!”
去尘大笑一通,忽然正色道:“那好吧,我跟父亲学着点,以便将来也当他那样的宰相大人!”
窦抱真期待着道:“去尘,你如何学?”
“去,叫那十个丫鬟好好沐浴了,来我身边环着睡!”
窦抱真乐癫癫去了:“小人明白,王孙稍候!”
宝卷、封驭几乎睡着了,听得一阵丁丁冬冬的玉佩声,便先后睁开眼睛来,紧接着又闻到那股子馥郁异常的芸辉味了。
宝卷使劲撑起肥重的身子,正好看见十个仙人一般的女孩儿鱼贯经过自家边上,到去尘笼罩于罗盖之下的胡床上。
他望见到去尘那头明亮如昼,却不见天上的太阳或夜晚的灯火,而且先前烧在空地中央的篝火都扑灭了,只有十来样东西悬挂在罗盖里,发出动人心魄的光芒来。
他吃惊道:“怪哉,哪来的这种奇异宝石,居然可当灯使用!”
封驭也吃惊,凑着一块看,道:“原来是上好的西域夜明珠,一颗就抵十来盏灯火哩!”
那十个丫鬟已进入罗盖里来,窦抱真聚拢罗盖门,回头道:“驭公子说得对,是真正的夜明珠,总共十来颗,每颗有胡桃一般大小呢。挂着照明要比点灯火强得多。
灯火烟气味太浓了,若是王公大人和贵胄子弟由小娘子挨着睡的话,闻了难闻的烟气,怕是要败坏兴致哩。”
宝卷、封驭面面厮觑,再也道不出一句话一个字来。
去尘躺在大胡床中央,虽说有些醉醺醺,可还是睁开眼来,招十个丫鬟上来。那十个丫鬟有懂风情的,也有不懂风情的。懂风情的吃吃笑,不懂风情的默默站,谁都不敢主动上床去。
去尘怒道:“都是老手了,何必半推半就!”
一把拽住解愁,就一扯,便顺势抱着她,亲着桃颊道:“脱去衣裳,我冷了!”
解愁叹息几声,便脱了,却仍留着亵衣。去尘不乐意了,要帮着脱。
解愁却道:“公子实在要我光着身子,最好取下夜明珠。光亮如此逼人,奴家不敢从命。”
去尘笑呵呵道:“稍顷再取下来。”
而后招呼其余丫鬟道:“你们九人都上来,脱去衣裳,蜷缩成一个圆圈,围着我与解愁姑娘。”
那些丫鬟一个个都上来,缩手缩脚,围着去尘了,有脱衣裳的,也有不脱衣裳的,一个个瑟瑟发抖,而惟一的絮被又不够大,盖住这个就露出那个,拉拉扯扯之下,都快嗤啦一声破裂了。
去尘哪顾得上其余丫鬟,搂着问解愁道:“说实话:你可做过我阿爷的肉屏风?!”
解愁摇头,正色道:“我一向是万春公主的奴婢,原本又是帝王家的琵琶善才,自然从未服侍过相爷。”
“可做过我哥三郎的肉屏风么?”去尘追根究底问道。
“万春公主是天子闺女,嫉妒得很,驸马爷有贼心没贼胆罢了。”
去尘很满意,狠狠亲了她一口道:“好,你解愁姑娘前无古人碰过,后无来者敢要,就属于我一个人了!”
问其他丫鬟道:“你们九人之中可有当做我父亲肉屏风的?”
其中有一个道:“我当过相爷的肉屏风。”
去尘端详她,笑道:“模样儿怪不错的,我爹要你一点都不奇怪。对了,我爹也轻浮,喜欢动手动脚吧?”
那丫鬟斜眼觑他,笑道:“你爹大多只是取暖罢了。”
去尘也笑道:“哦,‘大都’!”
天气到底冷,朔风飕飕,渗入罗盖,十个丫鬟都愈加瑟瑟颤抖着了。解愁道:“公子,你要这许多光着身子的女娘做什么,你又要不过来。”
去尘使劲搂着她道:“若是你肯光着的话,她们都可穿上最里头的衣裳,有热气供着你我便足够了。”
“姐妹们都穿上,公子取下夜明珠,奴家答应公子。”
去尘沉吟一番,便道:“好哩!”
大声唤道:“老窦,你蒙了眼过来,取下夜明珠。”
“这倒是为何,取下夜明珠?”
“看见的人都看见了,我无须如此村村势势地炫耀了!”
窦抱真就在距胡床不远处,从身上取出一帕鲛绡,蒙上眼便去了。
林中空地除了宝卷、封驭望着透着光亮的胡床,还有一些小厮、家丁远远近近注视着,内心都骚动了。封驭推了推宝卷道:“表兄,杨去尘照旧恨我们,故意炫耀给你我看呢!”
宝卷顿然说:“怪表兄贪嘴,上当了!不过,他与我们,还是颇有些相同的地方:都不服秦绩那厮的管教;也是想作甚就作甚的公子哥儿;跟我一样,好女色。”
封驭道:“这倒是。”
宝卷望着窦抱真进入罗盖去,眼珠子都快瞪破了:“表弟,你可牢记我说的:一致处,我们不妨跟杨去尘打成一片;到了不同处,我们各自为阵。”
“表兄说得极是。表兄身子难受了吧?”
宝卷哭丧着脸道:“不瞒你说,是哩!”
“表兄不是还有那个丹歌么,何不这就去寻她出火?”
“可表兄目今毕竟仍有些怵她,再说这第二次上路,她不算你表兄名下的青衣,是以秦基业义女的身份随行的。”
“不妨,你悄然找她,威吓她一番就得手了不是?”
“你不知道,她可在表兄肚皮上跳过胡旋舞,差点就旋破表兄的肚皮了!”
封驭闻所未闻,咯咯笑将起来。这时,罗盖透着窦抱真爬高摸下的身影,光亮渐渐弱了许多,终至于一片漆黑了。
稍顷,窦抱真黑黢黢摸出罗盖来了,厚实的衣裳都有十来处透着些光亮,是摘下来藏在身上的夜明珠生发出来的。
窦抱真取下蒙着眼的帕子,叹息几声,刚要去睡,忽然罗盖那头发出一声巨响,随即一个丫鬟哭叫起来了,而去尘也叫喊道:“老窦,你故意害我呢!”
窦抱真吃惊手小:“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去尘拨开罗盖出来了,双手盖着下身,冻得上蹿下跳:“你这个狗奴才,这么一张软胡床,如何经得住十一个人的份量,——我对解愁稍一用力便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