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不知刘观为何会放弃京城,来山东做疏通河道的“下贱”活,刘景高一清二楚。
今上要迁都,山东是必经之地。又有古运河在,稍加治理,便可省许多成本。因此,疏通河道十分重要,且是一笔十分划算的买卖。近年朝廷的开支中,军费是大头,漕运便是第二项了。军费再怎么富足,刘观也摸不着一个;漕运,却是触手可及,他自然会争取。
别个只当他是被放逐,只要他自己才知道,这是他费尽心思弄过来的活计。
刘景高因知道这里头的缘故,但当亲眼目睹他祖父捞钱的对象如此凄惨,年轻人多少红了脸。那摆样子的勘察,多了两分真心,认真问了几个人,贴合实际的描述了当地的情况,绘制成册。刘景高指着才写了十来页的册子,对陆通道:“这册子,便是我给祖父的交代。”
陆通略看几眼,见他所记句句属实,心下感激,称呼上去掉了姓氏,直接以师弟称呼,诚心诚意地表达了感谢:“我代沂源百姓,感谢刘大人。”
刘景高那里则谦逊地表示:“中直兄客气了,我和祖父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罢了。”
这日之后,两个年轻人十分卖力地走街串巷,了解民生。沂源县和沂水县挨着,顺着沂水南下,通关文书俱全的情况下,半日就能到。陆通这一行人,却是足足走了五日。这五日,陆通走得十分沉重,完全忘了刘景高可能存在的威胁。
直到八月初十这日下午,一行人才赶往沂水县。
到了自己的地盘,陆通指着前头的码头,与刘景高介绍:“前头便是沂水县的码头,在此下船,再步行二里地,便是沂水县城了。两年前我中举的时候,本县乡绅送了我一座三进的宅子。”
主动承认的就一座宅子,没承认的呢?
刘景高心中充满期待,口中与陆通打着哈哈:“谁说我要去沂水县了?我可听说了,中直兄去年先去了你岳家,今年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除了柳文海,泰山书院就没人知道陆通去年先去江家的事!听到这样的话,陆通心下一突,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连日来的“共甘共苦”,让他有些疏忽了刘景高忽然来沂水的目的。现在,听见这样的话,陆通的第一个反应是:难道,柳文海这几日根本没有回来,而是,投靠了刘家?
不,我得相信柳师兄!
陆通如是告诉自己,却还是忍不住担心:柳师兄,到底有没有按时回来,把他和刘景高共行的事告诉阿荻?阿荻这会儿到底有没有做准备?阿荻会不会有危险?越想,陆通越心虚,在刘景高和柔儿杏儿两个的注目下,他强压下不安,扯了个笑,同刘景高寒暄:“师弟也知道我岳父是监生不成?”
且说刘景高,因见陆通对贫民感兴趣,就想起了祖父往日坑官员受贿的套路:欲取之,必先与之。
按照这个思路,刘景高这才十分“用心”地走访,陆通果然入坑。此刻,眼见陆通防心又起,刘景高嘴角一勾,嗤笑一声,道:“如今国子监在监监生,下万名;过去几十年,更是不知道出了多少监生,你岳父是牌面上的人吗?不是?不是我怎会知道?”
还是那副“世间我最高贵、你们都是蝼蚁”的态度,闻者无不心塞。
已经习惯了他这口吻的陆通,却是悄悄松了半口气,旋即疑惑起来:刘景高知道他去年先去的江家,却又不知道江家,不像是柳文海告的密!
想到这,陆通故意说:“我岳父虽不是牌面上的人,在沂水,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刘景高打断他的啰嗦,因道:“沂水又不是什么响当当的地方,还是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去师兄家吧。”
直接说了自己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