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什么形成了残魂，有人说，是怨恨，是爱，我觉得，其形成残魂飘荡人世间的本质源于执念，是故去的时候还有没有完成的事，遗憾的事。纵使飘荡人间不入轮回，也追逐如幻光的机会，去实现。”一如往昔般悠闲地走在了大学的校园之中，张梓忽然看向学校中一座废弃的教学楼。

说是教学楼吧，却又有点像别墅，早些年不适合学子上课就荒废了，教学楼很多，也没有人说把这里新修一下，多年下来此处灌木丛生，倒也成了学子们偶尔会光顾的地方，美名其曰冒险。

此时在张梓的眼中，这废弃的教学楼更像别墅了——别墅中有着废弃教学楼所没有的光，同样也是藏匿在了灌木丛中，不过，此灌木丛非彼灌木丛，这突然出现在视野中的别墅，自然也不是寻常事物了。

从别墅中忽然走出了几个人，但也只是在别墅周围活动一二，从他们的神色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倒像是有些挣扎和叹息，偶然间的几个小孩子还在嬉戏着，不过其中的成年人，更多的是漠然，就像是对自身命运的哀叹，纵使付出一切留在了世间，却也是只能苟活于世，承受着慢慢湮灭的痛苦。

迟早，还是要离世的。

他们不是走出来的，而是飘出来的，身上的衣物有些模糊，仿佛在死亡的那一刹那，定格了他们的身形。

残魂。

“残魂，不通神界，不通地府，不入轮回。存留于尘世间，而等待他们的只有时间带来的痛楚和消亡。残魂会经历一个慢慢湮灭的过程，这过程极其痛苦，却叫人可奈何。说是慢慢，却也常常十几年几十年不等。新生的残魂，基本上从初始之余就决定了承受数十年岁月的煎熬，能够有幸实现执念的只是少数。”废弃的教学楼张梓早早就来过了，往昔可没有这样的场景，他又看向那别墅——在一片光与影的杂糅中，透过张梓的眼眸看见的是别墅，而外人看见的不过是一如既往的教学楼，就像是有着一层画布隔开，张梓看的是内在，而寻常人类，能看清其表面已经算是不了。

“这别墅算是天地间少有的收留残魂的秘境么？”

天下之大，奇不有，残魂既然形成，自然就有对应实现执念甚至于复活的可能性，于是也存在了相应的秘境，可以减缓残魂的消亡速度，有的秘境其中的时间流速比外界慢了几倍，但残魂迟早是要湮灭的，不过在秘境之中受到的痛楚会大幅度的降低，秘境本来就少，能让残魂有复生可能的秘境更少，纵观一个大世界，也不过五五之数。

不过，若想复生残魂，却还有一种做法，那就是灵者在得道后付出不小的代价。

什么是灵者呢，观天地，通神界地府，神念可达九幽，世间的一切虚妄都逃不过灵者的眼睛，这是灵者的大成之境界，弱小的灵者往往只能看不能为，世上灵者较少，能够大成者，便更少了。

而于残魂而言，与其说灵者可以付出不小的代价复生残魂，还不如说灵者可以完美地克制残魂，一掌之间一念之间，即可让残魂飞灰湮灭。更多的灵者是驱使残魂，作为其克星的灵者，驱使残魂是其对敌的主要能力之一。

“灵者别的能力不怎么强，倒是看的东西与寻常之人不同了。”张梓驻足，看向别墅附近的几个嬉戏的幼小残魂，后者十分地灵动，看这模样也不过十几岁罢了，想必生命止于青春年华。

在他们的脸上看不见刻骨铭心的仇恨，他反倒觉得他们玩得挺开心的，同样的，他们的脸上也有着明显的痛楚却是已经习惯了——秘境会弱化消逝的痛苦，但痛苦也会在绝望中被加深。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见张梓驻足还有打招呼的，不过张梓却不在意，独自入了常人眼中的废弃教学楼，后者疑惑之，却也只以为是张梓想要去探索一二。

“这教学楼早就被人找遍了啥东西都没有，就算是炮火连天的小情侣们，也不会在这样的地方打情骂俏。”一个学子嘟囔了一句，和身边的友人继续走了。

一个女子隐藏了身形站在树下，随着张梓的进入，她现身了出来，在大学这几年和张梓认识对后者的灵者身份也是或多或少知道一点，原因他，相比于张梓，女子的体质更加特殊也更加霸道，她虽然不是灵者但独具慧眼，进不去秘境，看，还是看得见的，不过在这种灵者专属的地域，她靠的太近，也容易被发现。

“灵者可以说是沟通人界和残魂界的桥梁，也只有他们，才可以如此轻松地同时存在于人界和残魂界。”女子见张梓步入了密境，便在外面看着，后者想要在残魂界的秘境之中对人界把控完美是不可能的，至少凭借此时这脆弱的灵者是不行的，而女子要说真实实力比张梓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也只是因为这种专属地域才会刻意隐藏一下身形。

“你，又要做什么呢？”想起和张梓结识的一切——后者的莽夫行为看似愚蠢，却往往获得了极佳的效果，就仿佛赤子之心般不夹杂心思，但张梓不修行反修心，一个稍强的人都比此时的他厉害，但心境上的修行，却总是让女子觉得深不可测，似乎张梓已经到了一个她看不清的境界，甚至于女子认识的人中，就没有一个到达这种境界的。

————

秘境中，幼小的残魂正肆意的玩耍，此次秘境从残魂界虚空中降临在此地，却也依然还是属于残魂界，只是和人界联通了，他们看得见最近人界的一切，不过一般人可不可能看得见他们。

校园之中，往来翕乎，残魂们瞥都不会瞥一眼，在这秘境之中日复一日地等待着最终的湮灭。

就在此时，张梓进来了，像是还在人界中，却也算是踏入了残魂界。

“他，看得见我们？”感受到张梓的目光，幼小的残魂们感觉自己的一切都被看透了，年龄不过十几的他们的人生经历比一般人不知道丰富太多，虽然最后大多以悲剧结尾，若非如此，也不会成了残魂苟活于世。

这一眼，打开了他们尘封的记忆，过去的点点滴滴开始了放映，啊！成为残魂之后自动知道了很多，本来抱着期望，但最后却只是绝望地等待湮灭，幸运的是在这个秘境遇见了同伴能够一起玩玩排遣心中的苦闷，但本质上还不是只能等死！

“你们看，他不是在外面，他已经在我们这里了！”一个残魂惊呼道，不过同伴却并未回应他——同伴的脸上都有着泪痕，泪痕从脸上滑落，却只能流进了身体。很快他的思绪也被过去的一切所包围。

某时，他突然蹲了下去，痛苦的抱住了脑袋，他挣扎着，眼神中透露出刻骨铭心的仇恨，多少年了，本来早已忘却的执念，重新被记了起来，对啊！当时是为了什么选择了不入轮回！

“我还活着！”幼小的残魂站了起来，齐齐语，但在那一刹那却对张梓有了几分敬意，是的，他们表面上是在嬉戏，但这份嬉戏却是一种名的等死，而现在张梓的到来让他们想起了一切，纵然是残魂，却也是活着，就算没有希望，也不能绝望地等待死亡！

“谢谢！”

张梓默然，他的到来并没有惊到那些年龄大一点的残魂，从他们的身上没有传来罪恶，想必大多都是辜之人，但在死亡时候更加成熟的心智带给他们的是更早地败给了痛苦，痛苦磨平了他们为执念献身的棱角，让他们只能苟延残喘。

走了过去，坐了下来，残魂们围绕着他，就像是学生们围着他们的老师。

“我没有主动看你们的人生，所以，现在讲讲你们的经历吧，即便再痛苦，却也要说出来，直面痛苦，才能变得强大。”张梓的话语虽轻，却是令残魂们信服。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有一残魂，像是课堂上的学子，先举了手。

“我先说吧，我叫王虎胡，出生在一个富贵人家，父母待我很好让我从小就学习六艺诗书，父母待他人也很好，是镇里出了名的大善人。但有一年战争忽然爆发了，士兵们冲进了我们的家对我们烧杀抢掠，我还看见了其中受过我们恩惠的人···都死了，他们都死了，我在镇里人的帮助下活了下来，但他们为了保护我，也死了，我想要去报仇，可我还没有制定一个计划就被出卖了···”

“我是一个孤儿，没有姓名。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有的意识，也不知道人生经历了什么，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就仿佛我活了，活着了，就死了，我只是为我自己的生命感到悲哀，我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在死亡的时候我一次次追问自己，追问整个世界，却没有人回答我，为什么我的命运如此不堪与不公？我想要新生，我渴求寻常人的一生都是奢望···”

“···”

秘境中时间的流速和外界不一样，几个残魂纷纷说了自己的经历，每一次直面自己的悲哀都足够地震撼心灵，把他们的人生写下来，就是一个个悲惨世界——有的人被出卖，有的人被陷害，有的人经历了兄弟姐妹离他而去，这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事但他的离别却是在幸福到来的时候。有的人付出了真感情，却是一朝失去，就仿佛心碎了，郁郁而终。

没有实现的遗憾啊，悔恨终生。

说了很久，别墅秘境的天光渐渐暗了下去，而外面的人界还是大白天，女子站在树下静默的看着，也只有她这种非常人，才能适应两个地界不同的时间流速。

“你啊！到底和他们在做些什么？”女子只看见张梓和残魂们聊着天，残魂聊着聊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只是视野里的一切便让女子觉得生机似乎又回到了残魂的身上，他们虽然是残魂，却并不残了。

“大哥哥，外面的世界怎么样啊？”在秘境之中呆了不少岁月，但在张梓面前，却宛如一个孩童。

所谓的幼小，只是对于数百年的残魂而言，他们经历的岁月，早早超过了古稀耄耋。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你们走的时候大致还没有手机电脑吧，现在有了，人们可以唱歌开车可以坐飞机坐火车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要太疑惑，我给你们展示展示。”张梓一手划出，就是数个画面出现在残魂的脑海，现世的一切对残魂来说极为新颖，也算是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但同时外面的世界不怎么样，社会是一个巨大的机器，存在于历史长河的每一处，而每一个每一段社会在历史面前又微不足道。我们只是这庞然小物的小小的组成部分，有的人洋洋得意以为获得了属于自己的人生，实际上也就当了一个零件的角色，多一个少一个，都毫意义···”

“大哥哥，你想的可真是多，在我们那个年代根本不会有人思考这些呢···”十几个残魂窃窃私语，为这个本来荒芜的别墅秘境，点亮了生机。

···

慢慢地，又有残魂叹息。

“我们每天只能生活在这里，对外面的世界摸不着看不见，只有每次秘境与人间的交汇，我们才能看见最近的人间，可大多时候都出现在深山老林，所以我们看的最多的还是猴子。”

“这里让我们泯灭的速度慢了，但越到后面，就越是更深层次的折磨，有的人承受不了，离开了秘境，在离开秘境的一刹那就真的死亡了，因为秘境能够延缓我们消亡的时间，但这时间却也是真实存在的，我看见过有的人疯了一样的要结束自己的残魂一生，在消亡的一刹那，他们脸上有的是解脱，也许我们多年以后也会这样吧，唉！”

“秘境和人间的交汇快结束了，谢谢你大哥哥，我们会有心地活下去，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一个年轻的残魂叹息道，此时秘境中天已黑了，却是有着别墅的光，残魂大多出来游荡了，只是张梓若是不想让他们发现，他们也发现不了，灵者对残魂????????????的克制可不是说说而已。

“这一处秘境的时间流速大致是外界的八分之一，残魂只有十几至多几十年的残喘时间，在这里会放大到两三百年。”张梓心想道，“秘境与人间交汇的地方是与别墅本身相似的地方，换言之下次出现在何处就指不定了，就像是被附身一样，附身时间一过，这里就又变回了以前的教学楼。”

灵者本身的神念一过，便大致探查了秘境中的所有残魂，他们的人生是悲惨的，只靠他们，没有重来的可能性。

“希望我们下次能见着吧，大哥哥，你应该是他们口中的灵者，他们说灵者会奴役我们，可我们却一点点也不觉得你会奴役我们啊！”秘境的一层看不见的光幕正在逐渐的消失，这是结束的标识，过不了多久人界和残魂界就会分开，到时候，张梓就算不出去也会自动地回到人界，除非张梓刻意留下。

张梓摇摇头，打了个哈哈，“万一，我真的把你们禁锢起来了呢？”

“那我们也服了。”

“在你的手上，也比常年在这里等死的好。”

···

“那，你们进来吧！”张梓的神色忽然变得严肃，他的身子下的影子忽然延长了，从他的脚下指着一处，就像是变成了一条路，路的两旁是尽的黑暗，可以吞噬一切的光，路的本体却是白色的。

残魂们没有犹豫，上了这条白色的路，在上去的时候就开始了往前走，慢慢地消失在路的尽头，出现在了新的地方。

如获新生。

十几个年轻幼小的残魂进入，使得这残魂界也是动荡了起来，张梓闷哼一声，强行调整了气血，却也是在众多残魂眼下显出了身形。

“嘛！本来也没打算藏着掖着，今天到了此地，就一并拯救了他们吧，虽说我一直都不是一个大好人，但说不定这一次的举动对我修心之路颇有帮助呢！帮助别人完成执念，可以拿来借鉴，多好啊！”张梓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在众残魂面前驻足，正是准备说些什么，却是被打断了。

“你，你是灵者！”

众残魂在这声惊呼后着实吓了一跳，戒备着，纷纷后退拉开了些距离。

“唉，即便是想要救这些人，也是一件麻烦事啊！”张梓看残魂这如临大敌模样，奈叹息一句，在他的体内有一个灵者的自带小世界，里面此时多出了十几个残魂，却是漫漫凝固了身躯，说是残魂却也不尽然了——就像是有了生命本源，有了成为真正生命的可能性，如获新生。

是的，就是如获新生。年幼的残魂在小世界中看着外面，想要去说，却发现传不出话语，才获得生命本源的他们还需要一定时间来适应，现在最好也只能在小世界中调整。

人界，树下，女子细细观察着张梓的一举一动。

她发现张梓在某个时候胸腹忽然剧烈震动了一下，如果是在人界，她可以清楚地说出一点一滴的变化，但隔着这一层氤氲画布，她只看得出张梓像是受到了重击，却是不严重。

灵者在残魂界，遇见这种低层次的残魂能受到重击，那显然不可能，而十几个残魂消失了也不像是被张梓消灭，毕竟之前还有说有笑。

“难不成，张梓是做了那件事？”女子惊讶的猜想，她身份可不低见多识广，虽不是灵者但也对灵者有一定的了解，这还得益于大学几年认识了张梓，此时自言自语道，“据说灵者可以自创一个小型空间来收纳残魂，如果是奴役残魂甚至于用一个空间戒指即可，但如果灵者想要复活残魂，首先就得自创堪比小世界的体内秘境，不过这是灵者专属，却也不太过艰难，毕竟只是体内小世界。”

“最为艰难的还是收纳和复活的阶段，收纳残魂是选择之初，在这初始之余就要承担痛苦，收入一个，便经历一次痛苦，丝毫不亚于一场势均力敌的大战，甚至于如同经历一次刑罚，而小世界便作为生机源头，虽不会抽走灵者的本源生机却也要抽走不少源气，在一段时间内却也会使灵者萎靡不振。而复活残魂的代价更大，第一个要求就是要得道大成，而复活残魂，没有个几年是恢复不过来的。”

“就算张梓你的体质有特殊之处，如果真的救这么多残魂，也是疯了呀！”女子只希望自己的猜测是误的，在她眼中，残魂是什么，是死去的生命，是已经画上句号的人生。

救残魂完全不值得，死者长已矣，痛苦的是生者。残魂，已残，就让它随时间飘散吧。

“你可不要做傻事。”

————

“对，我就是灵者，我愿意拯救你们，若有一日我得了大道，我定会复活你们让你们有机会去实现没有实现的遗憾、梦想甚至于没有报的仇恨···”张梓也不反驳，说道，“你们归于我，不用再承受痛苦。只是有一点要知道，归于我之后，我生你生，我死你死，灵者同命，大致如此。”

挺押韵的啊，张梓心中嘿嘿一笑，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嘛，修心的成果之一可以大幅度减轻痛楚，虽然这有几百残魂，都收下的话肯定会很麻烦，不过秘境消失还有一段时间，慢慢来，受不了就调整调整，君不见这几分钟后收入十几残魂的后遗症已经消失了不少了，给我一两个小时，收入这几百号残魂，也不过是付出一些生机罢了，充其量是本源。

修心的机会可不多，机会来了，得把握住，于是乎，付出的代价如何，张梓也不多加思考了。

正在张梓洋洋得意自以为打动了他们的时候，却是看见残魂们一开始很惊讶甚至于欣喜，但他们转念一想却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大变。

“这不过是你控制我们的理由，我可是知道，灵者可以驱使我们对敌的。”一个似乎饱经岁月的残魂说道，其他残魂有些直接拒绝，一大半虽不拒绝，却也不表态，他们生前基本上都是善人，为世上之恶所害，从此不敢轻易地相信别人。

“我还知道，灵者想要拯救我们是要付出代价的，哪个灵者会愿意为他人做嫁衣？”

残魂们不愿轻信张梓的话语，自以为是张梓想要更轻松地控制住他们，作为他的杀手锏，亦或是对敌手段之一。

“我去！这些人傻不傻啊，碰见这么一个这么好的灵者，还不快快地进来，呆在残魂界有意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