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兄可真是战斗机中的复读机,从我们认识至今,你这五岁写的名小诗,已是说了上百次了吧!”
“曾想有名,终归名。”
两人相视一眼,皆是哈哈一笑。
···
“龙兄,何谓死?”待得风归寂静,长弓隽铭又是问道。
“万事万物终结之后,就是永久沉默的波纹,江流石不转,海枯石不烂,如世上有汹涌的海洋奔腾的江河,亦有沉静的死水,即便若这浩浩荡荡的滨江,在那一处,也有着难以衍生的波纹,”刘大川指了指江面一处,那里水波平静,仿佛感受不到水的流淌,“许久之前我曾想过,水,是有生命的么?我认为没有,可水又是万物之源。水本身没有生命,却是孕育着生命。”
“有人说,沸腾的水燃烧着生命,奔腾的大江大河释放着生机。但逐渐的,我对此的认可少了,”刘大川说道,“如今的我更是觉得,水,仅仅就是水,我更少去观察汹涌的江水因为我将其视作天地的力量。我更喜欢水宁静和孕育的本质,我知道这只是水的一部分,但是我如此喜欢,喜欢沉静的水。”
“它永久不变,风浪,它象征着死亡,却也从死亡中孕育了生命,小鱼小虾,蜉蝣水草。死亡的表面之下,是另一番景象。生与死的隔层便是那一层薄薄的水面——这让我感觉到生与死融合在了一起。”
“万物生焉,有了生就有死,生死本独立却从不会独立,亦是很难区分。”
“水世界就是这么一个世界吧,活着的生物游戏在死亡的水中,肆意地玩乐。死亡到了尽头就是生命,而生命到了尽头便重归死亡。生与死在水里限地循环往复,就像是一个六道皆存的世界,需与外界有任何接触,即便是橙红的光,也并非水世界的必需品——江底沉没着的折戟,海里十万八千里的深渊,都是黑暗中的居民。”
水,或许没有生命吧!万事万物皆需水方能存活,可正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它有孕育的能力,也有毁灭的能力。或许,它可以为人利用,但它更像是天上神仙一般不理不睬不管不顾。蜿蜒的溪流让村民取之不竭,浩荡的江河又能一瞬间摧毁山峰,它与那些意象一般毫感情,只是因为诗人与歌者,它才多了华美的红纱。
“爆裂如火的你,却是喜欢沉静的水。”待刘大川说完,长弓隽铭便是说道。
“你我的身上,不都有对立的极致么?”刘大川并不反驳,“炽烈的性格与沉静的品性二位一体,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世界造化时候便分阴阳,而孤阴不生孤阳不长,造化的衍变需得对立的平衡。你我常常是低调声之人,却也随时可以嚣张地不可一世。”
“长弓某人的确如此,可你刘大川,怕是嚣张更是常常。”
“或许如此吧!”
“还有,孤阴不生孤阳不长,这句话,好像我说的多?”
“正所谓拿来主义,需要用时,便是谁的。”刘大川微微抿嘴,不置可否。
···
“长弓兄,何谓生?”某时,刘大川问道。
“不知。”长弓隽铭摇了摇头。
“长弓兄,何谓死?”
“不知。”长弓隽铭再次摇了摇头。
“那长弓兄可有欲说之言?”刘大川对长弓隽铭的答案并不奇怪,如他俩人,对于世间万物的思索往往是莫测变幻的,或许大体逃不出一个圈,可也会时时刻刻有新的答案,此时的不知,在早些时候,在未来的某天,便可能是知之甚也。
“早些年,我对死亡的思悟更多,”长弓隽铭并未多想,随心答了出来,“死亡可怕么?年少的我常常这么问自己——我感受到了恐惧,我也知道是因为死亡的未知,让我心生胆怯。古往今来,没有人真正踏足死亡的世界,纵使世间有万千重返人间或是得道高升之传说,却也没有人能证明他去过死亡的世界。”
“死亡,是未知的,未知令人恐惧。而我想如果死亡是已知的,现实也会变得放纵,”长弓隽铭竖着食指,“你想人们若是知道死后会升入天堂或是地狱,便会在人世间多做些好事,贪图死后的极乐而行善积德。而若上天入地的结局是注定的,善意将难以传播恶意便会疯狂蔓延吧!即便如你我,我想我们也会挥发性格中的暴戾——既然结局已经注定,改变不了,那就只寻求人世间的畅快。”
“从这个角度讲,死亡还是未知些好——我从不信佛教的经言,也不信基督的祷告。我阅读了很多书籍,却法在字里行间中找寻死后的世界。我想古往今来的人们只是对死后的世界有着想象,这想象便如穷奇赑屃饕餮一般,是为空想、神话、虚拟的产物。地狱或是天堂,其存在只是为了让活着的人们多一分念想——或求心安理得,或是追逐浮生幻光。死亡令人畏惧,畏惧的本质便是未知,这也像是灾难片,人之将死非为其言也善,而是其行由心。”
“若是世界末日即将来临,谁也改变不了,我想我铁定要先把钱财挥霍一空,去做一做不敢做的事。能在活着的时候看见世界的崩塌,也算是别样的快乐。”
“不枉此生?”刘大川插嘴问道。
“如那极光,见之绚丽;如那大道,夕死可矣。”长弓隽铭慢悠悠地说道,忽然看了看天上的乌云,“龙兄,快下雨了呢!”
远处的乌云不知不觉地近了,将原本的天空染成了墨色。
“待长弓兄说完,随意而行。”他看了如同山水画的天空,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
···
“死亡是可怕的,可怕的源头就是它的未知。但死亡也不可怕,因为我们法研究与探知死后的世界,但是我们可以知道死亡的发生。我们能看见蜉蝣朝生暮死,我们能看见树木春天发芽秋天枯萎,我们能看见古井干涸,待得江山泽被,又注入了新的水源。”
“死亡,离我们并不遥远,同样的,生命的初生离我们也并不遥远。只是年少的我厌倦了观察生命,看久了,该是换一个了。于是那时候我去看生物们的一生,蚂蚁、蝗虫、蚯蚓、蚱蜢···我们为人者也是生命,所以我们并不比蝼蚁高级,看它们的一生,如观人之一生,只是人的一生长了些,也有了思想。”
“但本质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生了来,死了去。你能说生物就没有思想了么,石头还成精了呢!或许一条只有七秒记忆的鱼的思想比我们更加广阔——永远别轻视任何的人事物,论是朽木,或是烂墙,或许都有属于它的闪光点。我们要做的,并非教化世界的庸俗改变天下的愚昧,因为我们还远远不够格——或许,等我们哪天灵魂更加通透了,我们能够去改变他人,却不知彼时彼刻,有改变的心。”
其实,人活着,就在被认识的人改变吧。一个人的行为常常会影响身边的人,只是这世上有一种人会影响他人,却难以被他人影响,或者被他人影响了,也只是在他原来的路上,越行越远。
那种人,以寻心为梦。
“从死亡的世界里,走了出来,我又看向生的世界。变化的视野并未模糊我的视线,正如孤阴不生孤阳不长,对立的极致让我感受到生死的循环、轮回与融合,我感受到愉悦。不仅如此,还有物外与崇高;不限于此,我也追逐其余的浮生。看过生死,自然更懂生命的意义。”
“现在呢?”刘大川简简单单问了三个字。
“所谓有或是,多多少少,已是没了意义。”长弓隽铭自然知道,龙某人是问他对生死的思悟。
···
“我忽然想起,一段采访。”某时,刘大川说道。
“说说。”
“当你说到生死循环的时候,我想了不少故闻:介子推不慕名利,屈楚辞投江清明。从古往回归现实,我想起了早些时候听过的奇闻怪谈,想起了曾经荧幕上的画面,”刘大川回忆着数年前,玩耍于客厅中偶然看见的采访,这采访,让年少的他大为震撼,“有一个女子投河轻生,在浅水岸挣扎的时候便被救了起来。她被救起来后,有记者问她为什么这么做,若是常人被这么问了会有些慌乱,可她不一样——她回答的时候神色很自然很平淡,看不出想要轻生的念头。”
“她说,她并没有什么烦恼或是忧愁,只是觉得活在世间没有什么意义。她说她的经历和常人不一,从她的眼光里我看见了足够的坚强,就是那种,那种即便天塌下来,都不会让她惊慌失措,”刘大川回忆着,仿佛站在了当年的江边,看着一个落寞却并不孤单的女子,“她就是寻找不到人生的意义吧,人纵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可我不这么觉得。一个人的生命对于他人或许就没有意义,所以如她也如当年与如今的我,也会时而不知怎么活着,又是为了什么活着。”
“所以那一天,她来到了江边,看看有没有冲动地永远告别人世。可是,在接近死亡的时候终究是产生了畏惧···在近岸的浅水挣扎,纵使人,她也能自我救赎。人们觉得她在轻生,可我觉得她只是在尝试什么,尝试看清生命的意义,尝试接近死亡明白生命的真谛,论怎么说她终是上了岸,围观的人多了,她也不在意。”
“面对镜头,她毫顾忌、惶恐与畏惧,她说的一句话我印象还是有的,因为我个人的思悟或许有了些许不同——我还是很害怕死亡的,可见我还没有真正地看轻生命。所以我要去尝试追寻生命的意义,得去看看人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活着。”
“这些话,需要有经历有思想的人才说的出来吧!大多的世人会觉得荒谬,可也正是因为众多,思想才会变得庸俗!真正的崇高诞生于真理之中,真正的思想产生于零乱的火花,我们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的思想境界,可为了追求为了获得,女子经历的一切,或许我们也经历过了,或是早早地,经历过了。”
“如在梦中,经历了璀璨的一生,那般真实。”长弓隽铭低声喃喃一句,却细若蚊蝇。
“你说什么?”刘大川疑惑道。
“没什么,你继续说吧。”往年的梦的片段在少年郎脑海放映,一种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来得快去得也快,他看向刘大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所以,人活着,就好好地活下去吧!”刘大川看向远处的天空,轻轻地说道,说完后静立数十秒,又觉少年似有疑惑,便是说了一句。
“长弓兄,我已是说完了。”
“没了?”长弓隽铭方才从残梦返回,问了一句,问完之后却也觉得需此问。
修心的少年,说完了,便是完了;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并不重要。
纵然是突然中止或是终结,也皆随性而为。
“嗯,吹吹江风吧!今天的风儿,甚是舒服。”
“好!”
···
天边的乌云,又是近了几分,远远看着便能感觉到它的庞大,等待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它的来临。地面上的人翘首以盼,看了乌云下的城市,才知道乌云在另一片区的天空。
来得快,却隔得远。
天空中的乌云不疾不徐地飘动,和煦阳光下的少年继续谈论着生死轮回。
江水依然平静,鱼虾成群,在水里游戏;黄色的水草扎根水底,漂浮中多了些绿色。
滨江之河,是死亡的世界,还是生命的世界?生与死从未分离,它孕育着生命,也接受着凋零。
什么,是生死呢?
或许,一如凡人所说,活着就是生,死后便是死吧!
···
某时,风中多了些湿润,山雨欲来。
“此间若是言毕,我们便随心而动。”
“嗯,”少年点了点头,“随意而为。”
天空里的乌云更加浓郁了几分,几分钟后,雨水终是落了下来。
哗啦啦。
打在江面上,发出轻轻的滴答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