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之中,约莫一百的问世天灵做着各自的事:有的在看书,有的在比试,有的在闲聊。数量较多也聚集的有两处,一处是十三个问世天灵在酿酒,一处是十四个问世天灵在制茶。
酒香,飘荡在透明橱窗的六扇门内,茶叶,则是制作于一个黑色的如同水缸却难以估量空间的奇物之中:一个问世天灵从中取出了茶叶放在鼻下闻了闻,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似是竹条做的木板上。
空中飘浮着极其细微的水丝,也或许是空气有些湿润,从那处飘来几分茶香,被少年嗅得。
“张某人对酒是叶公好龙,可对茶,却是真心钟爱有加了。”少年似是没有感觉到三人的注视,身形一闪,在此世界中居然是自然而然地动用了瞬移,瞬间出现在制茶问世天灵的身旁静静观察。
此地的问世天灵虽是惊讶,但或许是因未与外界有所接触不知人心人性,也或许是因为时间神兽之天赋知道少年没有恶意,好奇地朝他看了一眼,便继续做着各自的事,制茶的也继续制茶。
“好茶!”站得近了,茶香更浓,从茶叶中还感受到了淡淡的时光之意,少年又是赞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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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何人?”问波光瞧了银月与张俊铭一会儿,便是问道。一旁的问鸿宝与问俊雅虽有疑惑,但也在隐约间有了猜测。
“他们是外面世界的人,一个是修者,名为龙小川,一个是妖兽,名为银月。”问葛华轻笑解释一句,便是让三人知晓。
一听之下,道道目光便是集中在银月与少年的身上。此地已经许久未来修者与妖兽,或者说即便来了,问葛华四人也并未相逢。所以,此次相见,即便是身为轮回固定之时间神兽的他们心中都是有了些惊讶,故而在少年和女子的身上多注视了一会儿。
银月被看着,感觉到了微微的羞涩,好似被人看穿了虚实深浅,而事实也是如此:以问葛华四人的神魂境界即便只是用了一成之力也能看穿她的本体。另一处的少年虽是被盯着却恍若未闻,倒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古茶之上。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不多时,问波光长长地感叹了一口气,似是想起了尽岁月之前的万家争鸣,想起了那一场天地大战。
其人身旁的问鸿宝与问俊雅淡淡地笑了笑,反倒是身为男性的他多了些感叹。而也就在此时,问鸿宝与问俊雅像是自来熟一般找银月说话去了,他回过神看了看张俊铭与银月,暗道还是找同为男性的张俊铭好些,便走了过去。
“龙小友,可否给我说说外界的事?”他声息之间出现在少年身旁,轻声说道。
少年发觉时候先是吐槽一句,“竟不知有汉,论魏晋。”,而后挥挥手道。
“没空没空,没看见小爷在看他们制茶么?”
闻言,问波光顿时愣在原地,慢慢走近的问葛华则是瞬间便至哈哈大笑一声拍了拍问波光的肩膀,问俊雅与问鸿宝也面带奇异地朝着少年看了看仅仅只是这一句话就感觉到少年的非同寻常,那些制茶的问世天灵则是停下手中动作,朝着问波光问葛华行了礼,似乎是先看看他们是不是有所安排,再决定是否继续制茶。
“咋停了呢?继续啊!”张俊铭见问世天灵停住,小叫一声,而后转过头,朝着问葛华说道。
“问老头,你在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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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继续。”问葛华朝着十四问世天灵轻笑一声让他们继续制茶去了,又淡笑着对少年说道,“不是我刻意要搞些什么,而是他们见我与波光兄来了以为有事相找,所以才停下手中动作。”
“波光兄,龙小友性格直爽,你可切莫在意。”而后,问葛华又朝着问波光说了一句。
“我只是忽然觉得此地像是有了两个葛华兄,有些讶异罢了。”作为时间神兽不知活了多少岁月,虽是有些惊讶但问波光很快便平复了心态,同时他也暗道少年所顾忌的性格倒是与他们问世天灵相似:活得久了见得久了,哪里还会在乎些许礼数,随心所欲便是。
有的人所顾忌是脑袋缺筋,有的人所顾忌是随心所欲,他从少年的身上感受到的是随心所欲的心性,一如问葛华的过去与如今。
“龙小友,老夫问波光,这厢有礼了。”他看了看少年,学着人类修者一般微微拱手淡笑说道,不过言语似乎与小家碧玉有关,但也并不在乎。
“见过波光先生。”闻言,张俊铭也有样学样,微微拱手。
两人相视彼此,皆是对彼此有了些许好奇,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问葛华与少年互相说了不少,此时,少年和中年的心中都是有了些疑惑似乎都有想说之言。
见状,问葛华声息地退到一旁,倒也是竖着耳朵,听两边的声音了。
“波光先生,我从你的身上,感受到几分巅峰之意。”
“曾有诗云:仙路迢迢霸群雄,大道尽头逐清风。尽岁月前的我,年少轻狂,独秀于林。”
“那,在下想听听波光先生的事迹了。”
“也好,不知多少年未见修者,你我边走边说。”
一少年一中年,围着制茶的黑色水缸走了不知多久,相述时候,也不知不觉在周围走了起来。问波光给少年讲了曾经的峥嵘岁月,对于少年法理解的他简单带过,但也引起了少年的啧啧称奇,越往后的故事他讲的越是简略,因为那是少年远远法企及的境界,如今告诉他不过是做用功。而少年对太过遥远之事确实没有兴致,能够初步知晓一人的过往,便是有所收获了。
待他讲完,他便说了自己十数年的经历,少年岁数相比于问波光虽说连一根毛发都不如,可或许因他心性,也或是因他思悟人生,十数年的经历也是让问波光感到惊讶:年幼时候翻山越岭观沧海青山,孩童时候幻想浮生万象,在微末年龄居然是铸就了心之基础,此后注定踏足大道。
他对失去并不在意,对获得并不在意,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有些时候失败了焉知非福,有时候获胜了或许反而会失去更多。他走在一条品味心灵的大道上,这,同样也是一条极尽之路。
良久,问波光与张俊铭停止了闲聊,看了看周围:问鸿宝、问俊雅与银月已经坐在了椅子上,似乎吃了饭或是甜点,瞧她们的模样想必是交谈了一番已是熟悉了。问葛华则是与那些未开轮回记忆或是新生的问世天灵一道生活。
此地的氛围变得悠然而宁静,还有九个葫芦,摆在了不远处的木桌上,原来,是制茶已经结束。
“龙小友,你既是爱茶,那么便请给它取个名字吧!”问波光笑道。
“不知之前,它有什么名字?”少年闻言,并不着急取名而是问道,其人听见问波光问话后便心有猜测:这等茶叶想必是制作了许多次,每一次的命名可能有所不同,而茶叶,每一颗,都珍贵比。
事实上,此处的美酒与古茶皆是问世天灵一族的宝贝,虽说对于问世天灵绝对不算稀少了,但在外界,却绝对是能引起竞相追逐之物。它有一个特点:对修为境界并要求,凡人可喝,修者可喝,每个人喝了之后的收获不一,有的人一步登天,有的人如同喝白开水一般,只是解了渴意。而少年女子来此也是有缘,此茶的制作到了末尾,若是了时间,或许得等百年千年了。
“有人称它神魂圣茶,有人称它岁月古茶。”问波光随意说了两个古茶名字,“不知龙小友,心中有何想法?”
“这般名字倒是简单,看来此茶能够洗涤神魂,也与时间有关,而有所不同,便是因人而异吧!”少年笑笑,“既是要命名,那便先喝上一口再说。”
“好!”
问波光挥挥手,一道清泉便是流淌到了桌上,与此同时桌上半空还出现了一个茶壶,其人从葫芦嘴取出几片茶叶将其包裹,送入壶中。
茶叶兜兜转转,如同人生浮沉,渐渐散开,岁月时光流淌在水面上下。
不多时,茶水泡好了,香味四溢而出却只是飘荡在众人周围。此时中年人随手一抬,将壶中茶水倒入数个杯子放在众人身前,微微一笑示意众人饮茶。
问鸿宝与问俊雅接过,品了此次新作,感受到了悠闲。
银月微微行礼,将杯中茶郑重的放在嘴边抿了一口,便是感觉到神魂传来轻松涤荡不有感慨一声,“好茶!”
她说完,感觉自己失态了些朝着周围羞涩笑笑,却也只看见众人理解的笑容:最初时候,她们品这茶的时候,或许还有所不如。不过,这众人,倒是少了少年。
他喝茶,又是与她们有所不????????????同:数秒之前,他举起茶杯像是拿着一个矿泉水瓶,咕噜噜囫囵吞枣一般将茶水饮下,非为悠远的品,而像是低俗的喝。四个问世天灵看过去皆是目中有所思的时候,少年身上,突然爆发出浩瀚的神魂波动,使得问葛华问波光问鸿宝问俊雅的神色陡然惊讶。
女子也看向众人惊讶注视的少年头顶,那处她看得不清,可也感觉出现了一枚虚拟的什么东西,像是一枚种子也像是一枚叶子一般。他们看过去,神色上,除了惊讶更多了不知何名的韵味。
“龙小友,与我问世天灵一族真是有缘,或许正是如此,他才能来到我们这里吧!”
“就是不知他与那几个种族是否有缘了,不过以他现在的境界,还为时过早。”
“嗯,他的境界实在低了点,以我所想,他能待在此处的时间有限,那么,就带他去你我四人守护的宗祠吧!”
“银月姑娘与他一同,想必也有缘分,不过是否真有,则看他们自身造化了。”
也就在问世天灵互相传音的时候,少年视野一变,陡然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奇特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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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是蔚蓝的,身旁有竹林树木,脚下是青草大地。
往外看看,能感觉到尽的虚空,站起身来朝着脚边看看,少年又发现自己站在山巅:山下是穷尽的红尘俗世,是天下人间。
“甚至是,天上人间。”
少年低声喃喃,也就在这时,空中传来了一道声音。
“你的心中,为何带了刻意?”
“我的心中,怎么会有刻意,我长弓某人何其潇洒,怎会被区区刻意束缚?”张俊铭朝着不知何处轻笑一声,但说完时候便感觉到怪异,不是对那声音的怪异,而是对自己心性的怪异,“好似,我心中的某些东西被放大了,如果说那些被我忽视的东西原来只是一颗绿豆,那么它们现在忽然变成磨盘大小,提醒着我它们还在,提醒着我的心中有着俗性的大门:这大门中,有着邪毒,有着凶恶,有着刻意。”
他看了看自己的内心,内心是一片田地,往日里,田地之中盛开着希望的花朵,难以找寻淤泥的身影。可是如今的淤泥像是从不知多深的地底涌出,将田地占据了四分之一左右的面积。
依然不多,但一时极其显眼;迟早褪去,却也是一次反击。
“看,这就是你心中的刻意。”那道声音,又响起于他的心田,一个满身污泥的稻草人出现在淤泥与花朵的交界处,开口说道。
“嗯,这就是我心中的刻意,”张俊铭看见了这疯狂生长又骤然停止的淤泥,脸上却是多了笑意,“我很幸运,我看见了它,如果久久未见让我彻底忽视了它,那么未来的我在某天某时,或许会因此栽一个大大的跟头,或许会影响我实现的一切与我的梦想南辕北辙,或许会让我变成了我讨厌的模样——我看见了它们是一件好事,这让我感受到我依然是一个凡人,生而为人,就逃脱不了凡俗的桎梏。活在翻覆天地,就永远困在优胜劣汰的自然铁则之中。”
“枷锁,是打不破磨不断的,只能带着它们,走向未来的远方,这是注定的命运,但或许,我也会创造出属于我自己的宿命。”
“看着他们,我的脑海里多了些曾经的印象,”少年又对着稻草人说道,“我是一个文人君子,虽说是有些自恋自夸吧事实却也是如此——我久久吟诗作乐,终于是体验了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烦恼:在我想一句话一个字的时候,我总是殚精竭虑,觉得不完美不圆满,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总是觉得前人已经写过,总是觉得普普通通,总是觉得落了下乘。我强求自己一定要写出一个令我满意的作品,所以有时候会困在书桌前如猴子一般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耷拉着头发像是一个疯子,连时间已是到了凌晨,嘴中吃着笔盖都不知。”
“我看着淤泥,就像是看见了曾经某天,我埋头于书桌上呜呼哀哉,手中的毛笔墨水干涸,却只是在纸上留下了一个歪歪扭扭看不出形状的字样,那不是写的字,而是写的我迷乱迷惑的内心。这,便是我的刻意——往往我刻意追求什么,我就得不到什么。吟诗作乐也像是下笔文章时候:当我追求一个章节写多少字如何添加点形容之时,我便不知不觉困在了其中,当我把章章卷卷放在一起,想让后来的与原来的有类似的框架,我便局限于其中。而当我跳脱出束缚,随心所写,既不在乎时间也不在乎字数,既不在乎框架也不在乎连贯,既不在乎文笔也不在乎言辞的时候,我忘了我自己。待我回神我才发现我下笔如有神助,在我没有刻意的时候,反而是写出了令我满意的文章,字字尽珠玑。”
“或许,是因为外物的改变,所以我有了对外物的追求,影响了我最初的心思与希冀。人活到中年,还记得最初的梦想么,大概是忘了吧!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最初的梦想是什么,或许小时候读了唐诗宋词所以想当一个诗人词人,或许小时候幻想了许多所以想当一个文人作家,也或许从小那个怕死怕鬼的雷雨天缩在父母怀抱的我注定了苟且偷生胆小的心愿,所以有了如今的我。”少年自顾自地说道,“那些我曾经跌倒的深坑,那些年华里我经历的风雨,那些我犯过的误,都使我有所收获。”
“承认自己的不足,也是一种进步。”少年终是停止了叙述,慢悠悠地走到了稻草人旁,看了看它。
这稻草人啊,哪里是什么污浊的躯壳!它就是稻田上的稻草人,论风雨清霜,都站在稻田上,一日复一日,之前它那开口说话,其实,也源于心中的刻意。
是心意,使它们有了相貌。
他再转身,看了看涌出的淤泥,此时,它们已经化作了新生的泥土,肥沃而富有生机。也就在这时,心田中的少年回归了山巅,站在了天上人间的天上,静静站了一会儿,又躺了下来。
···
“你是否,隐藏了自身的心性?”
某时,半空中又响起了一句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