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清与好朋友沈昭,两人同是贝满女中的学生,本来不是一个年级,没有机会认识。但沈昭很活跃,常常在学校组织一些活动,什么演讲啊,募捐之类的,便与思清认识了。
她虚岁十八,比思清大半岁,家中只有母亲同一个老妈子,并兄弟姐妹。父亲早年外出南洋做生意,从此没了消息,有人说是在海上碰上风浪。总之家里还有些家底,又有故交常年接济,家境虽然比不上姚家,不过也算过得去。
如今,沈昭已经是北京协和女子大学的新生,念的是政治系,还是学生会的文书。
思清一向很佩服她有主见,很独立;不过,能将女儿送进大学,可见沈母必定不是寻常的主妇。
沈昭知道姚家的情况,前几天或是给姚家太夫人请安,或是到顾家过年,思清肯定不在家。
这日是初五,沈昭想思清差不多该回来了,加上以前女中的同学托了事情,请思清打听,不知道有没有结果。正好今天去给姚家两位太太拜年,顺便打听一下情况。
原来,沈昭有个同学陈婉如,去年本该进大学的,但她想报考京师女子师范学堂。不巧的是,前年政府的教育系统接收了该校,要改为北京女子师范,一直在筹建。陈婉如只好在家温习书本,准备投考教育系,又怕学校复课期,便找沈昭商量,要不要改考别的学校。
沈昭知道姚家的亲戚中有很多做官的,便自告奋勇帮忙打听,这就托到了思清。左右一想,今天还真要去姚家一趟,要是思清没回来,就当散步了。
沈昭在家吃了饭,换了件略显鲜艳的衣裳,跟母亲招呼了一声就出门了。两家离得不算太远,但沈昭并不经常去。平日去姚家都是步行,半个多钟头能到。
这次去拜年,想着早些到比较好,破例叫了辆洋车,大节里头,车钱都是要涨一涨的呢。过了银锭桥,再上鼓楼南大街往北走。鼓楼大街上好热闹,大大小小的店铺都开张了,门板上、门柱上都是倒贴的“福”字,还有各式吉祥对联,不外是“财源广进”、“招财进宝”之类的俗语。
小商小贩们挑着的、扛着的、路边摆着摊儿的,吃的、用的、玩的,平日能想到的都有,吆喝来吆喝去。来来往往的洋车、马车、汽车,都载着出门拜年或是逛街的人们。
洋车夫、赶车的在拐弯时,都高声叫着“东去”、“西去”,生怕不留神碰着了人。
快到了,沈昭看见有辆汽车从对面过来,停在姚家门外。再仔细看看,车上并没有人下来,只是响了几下喇叭。两扇大门缓缓开了,里面出来两个家人,司机伸出头来,跟他们打招呼。
沈昭想,姚家没有汽车,这大概是亲戚家来接人的;如果时间紧,给长辈拜个年就走,省的耽误人家的事儿。沈昭下了洋车,还没上姚家大门的台阶,其中有个年老的家人主动打招呼:“沈小姐好,来找大小姐啊?”
沈昭微微一笑,“钟伯,您真是好记性,我拢共没来过几回。府上两位太太可在家?我来拜年的。”
钟伯一边把沈昭往里领,一边说:“还没有出门,一会就要走,您来的真是时候。我进去通报,您在内厅上稍等一下。”
过了两进院子,到了内厅。正好顾绡从后面出来,身着海蓝的锦缎夹袍,很是庄重。
沈昭连忙上前,恭恭敬敬鞠了个躬,“给姚伯母拜年!”顾绡伸手拉住沈昭,满心欢喜地说:“沈小姐真懂事,还来给我拜年。一定要拿个红包!”
旁边的笔雅一听,递了个红包过来。沈家家教极其严格,沈昭从来不占别人一丝一毫的便宜。不过既然是压岁钱,几块钱也不多,姚太太总是一番好意,倒是却之不恭。因而沈昭没有虚言托辞,大大方方地道谢,将红包收下了。
顾绡在太师椅上坐下,沈昭坐在下首的交椅上,笔雅给客人倒了茶,顾绡让墨香去请小姐出来。这时,一旁的钟伯才开口说:“太太,林家的汽车来了。”顾绡说:“知道了,让司机先等会儿。”钟伯答应着出去了。
不多会,只听得后面一阵笑语声伴着脚步声,纸柔先出来说:“太太,沈小姐。我们小姐来了”。
思清随后绕过落地插屏,笑盈盈地迎上来,拉着沈昭的手,“原来沈姐姐来了。”顾绡跟女儿说:“沈小姐真是知礼,永熙也要去给沈伯母拜年的。”
思清笑着说:“知道啦,要不一会儿就去?”沈昭连忙应道:“那倒不用,家母一向不大与人往来,不用麻烦思清跑一趟。”
思清坐到沈昭旁边,插上话说:“妈,总是‘沈小姐’长,‘沈小姐’短,叫得这样见外。沈姐姐又不是第一次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