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利斯蒂安安稳地睡着，发出稳定的鼻息。一双手攀附上了他的脖子。

他猛地醒来，一把抓住了手。那双手却像泥鳅一样，滑溜溜地，一下子从克利斯蒂安的束缚中脱离出来。

他翻身下床，房间里黑魆魆地，看不清敌人的样貌。他只看到了黑暗中站着一个人影。

「对了，赤！」他下意识看向床的另一侧。被子被掀开，里面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在克利斯蒂安还在思考赤去哪里时，敌人突然转身，开门逃走了。

「别想走！」克利斯蒂安追了出去。天还没有亮。夜幕仍然笼罩着溪宁镇。在空一人的街道上，克利斯蒂安玩命地追赶着敌人。他惊讶地发现，从身形上看，敌人很可能是一个nV人。她跑步的姿势很奇怪，倒不如说，她完全没有再跑。她的双手没有摆动，只是身T微微前去，就向前「滑行」着，克利斯蒂安拼了命才紧跟在她的後面。

敌人离开了溪宁镇。克利斯蒂安意识到，她在海滩方向奔跑。「该Si，如果我有枪。」因为不是执行任务，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克利斯蒂安根本就没有带枪。他跟敌人之间始终保持着相同的距离，直到敌人来到了海边。克利斯蒂安眼前一亮，他发现了一块鹅卵石。

「给我站住！」克利斯蒂安抓起鹅卵石，朝着敌人远远扔了过去。他原本想击中敌人的肩膀，让对方丧失行动力，没想到敌人突然转过身，同时，一道水柱从海里喷S而出，将鹅卵石击成了碎片。

这个招式克利斯蒂安真是再熟悉不过了。在每夜的梦魇中，他都见识过这种招式。从海里S出的水柱如同一柄坚不摧地利刃，刺穿了乔维娜的x膛。

「塞壬。」克利斯蒂安咬牙切齿对说。他朝着对方一步步走近，直到能看清对方的身形。果然，在本该是双腿的位置上是一条鱼尾。在鱼尾的低端环绕着一圈浪花，如同莲花一样，将对方托在空中。

「你是怎麽越过万雷磁牢阵的，塞壬！」克利斯蒂安继续朝对方靠近。他有些苦恼，对方的脸上始终围绕着一层淡淡的水汽，自己看不清她的面容。塞壬没有回答他，也没有继续做进一步的攻击。

「回答我，塞壬！」克利斯蒂安苦於没有任何攻击的武器，但他也不想逃跑。突然，一束水柱从海里喷S而出。克利斯蒂安闪到了一旁。水柱S向了空中，在半空中散开，泼洒了下来。塞壬发S了一道又一道的水柱，克利斯蒂安瞪大了眼睛，左右闪躲。他突然觉得，世界仿佛变得很慢。他看着塞壬慢慢地太瘦，先是水面破碎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只需要听到破碎声，他就知道该往哪躲避。他朝旁边滚了一个圈，又避开了一道致命的水柱。

塞壬盘起的鱼尾突然伸直，将她弹入了海中。「回来！」克利斯蒂安大喊着。他跑到海边，然而塞壬早已消失得影踪。

克利斯蒂安恨恨地一拳达到沙滩上。冷静下来他才开始思考，那只塞壬究竟是如何来到陆上的，又是为什麽而来的。

克利斯蒂安在「yAn光号」出海前的半个小时赶回了海军基地，他匆匆穿戴齐整，戴上了久违的军帽，一路狂奔，终於在埃里克随时都有可能砍Si他的视线下赶到了港口。

「你们的新任舰长终於到了，」埃里克讥笑着说，「让你们的舰长给你们讲几句话吧，不然我担心他转头就把你们给拉倒溪宁镇上去。」

船员们想笑又不敢笑。克利斯蒂安倒是一副轻松愉快的样子。他脱下了帽子，抄自己的船员挥了挥，视了身边埃里克的眼神。「各位，你们好，」他已经开始朝着船员中长相漂亮的导航员挤眉弄眼了，「我是你们的新舰长，想必你们应该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不用紧张，我不会对你们作过多的约束。我们要做的很简单，只需要安全地驶出港口，在安全地驶回来就好了。」

人群中爆出了小小的笑声。克利斯蒂安朝他们挥了挥手，说：「你们先上船吧，等我跟司令说句话我们就出航。」

克利斯蒂安在人群嘈杂的议论声中背过身。他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对埃里克说：「司令，有件事我需要告诉你。」

埃里克冷哼了一声：「不会是你昨天偷溜去溪宁镇的事情吧？你当我傻的吗？我警告你，克利斯蒂安，我——」

「我遇到塞壬了。」

「不可能。」

「我亲眼看到的。」

「不可能，不会有塞壬能够越过万雷磁牢。」

「可是——」

「我说过了，」埃里克一字一句地说，「这绝对不可能。」

克利斯蒂安突然意识到，埃里克也是一个自负的人。他对自己一手构建的防御T系有着充分的信心。他不允许哪怕一个例外的诞生。克利斯蒂安突然有些後悔，埃里克的脾气他很清楚，当时他应该拿一个相机把塞壬给拍下来。

「我警告你，克利斯蒂安，」埃里克用手指点着克利斯蒂安的x口说道，「我之所以纵容你这麽胡来，是因为现在人才难得。你在机械学方面卓有天赋，但我知道你真正属於的地方时战场。所以我容忍了你五年。我一只等待着你能重新回到战场上的那一天。所以不要给我找一些拙劣的藉口逃避出海。」

克利斯蒂安这才领悟到，埃里克强烈否认塞壬出现的原因，是因为他认为这是自己不愿意出海的藉口。克利斯蒂安有些恼火，原来埃里克还将自己当成了那个在战争後只能窝在床上哭哭啼啼的懦夫。

他戴上了军帽，正了正帽子，说：「放心，司令。哪怕塞壬攻进了这座堡垒，我也会带着军舰跟它们同归於尽。」

——也许在五年前我就该跟他们同归於尽。

「你还是好好活着吧。」埃里克看向大海，感慨着，「时间啊，时间是最残酷的事情。它带走了我数优秀的船员，还有军官。随着时间流逝，远离兰涛省的摇篮里的人们会渐渐忘记异族的恐怖。瞧瞧我们的新兵源。他们出生于和平年间，当兵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再看看我们的军官，他们每天畏畏缩缩不敢多前进哪怕一海里。」埃里克沉默了半晌。他叹了口气，回身拍了拍克利斯蒂安的肩膀：「去吧，记得安全回来。我不希望失去为数不多的可塑之才了。」

「您认为塞壬还会回来吗？」

「谁知道呢，」埃里克用拐杖敲着地面，「或许会来，或许不会。但重要的是，我们不能失去一颗随时警戒的心。」

就这样，在埃里克的忡忡忧心与克利斯蒂安的疑惑中，「yAn光」号驶出了港口。

「yAn光」号上的船员对克利斯蒂安的名声早有耳闻。花花公子，玩世不恭……贴在克利斯蒂安身上的标签似乎没有一个是正面的。他们还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混日子的上司，只需在近海划上那麽几个来回，就可以开开心心回到基地继续喝酒吃r0U。

等到出海以後，这些可怜虫们才发现自己彻彻底底了。在军舰上，克利斯蒂安严厉的可怕。刚出海没有十分钟，负责驾驶的驾驶员已经被他骂的狗血淋头。

「我说的是东偏北十度，你的眼睛长歪了还是手长斜了？」

这只是个开端。很快，偶从驾驶员，到Pa0兵，到雷达兵，再到机械师，甚至後勤部里的厨师都被他骂了个遍。克利斯蒂安的靴子在军舰的甲板上发出有节奏的踢踏声，每个人都颤颤巍巍的，就仿佛这靴子是踢在了他们身上。

在基地的克利斯蒂安的确是一个不正经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不称职的军人。但在此之前，克利斯蒂安刚从军校毕业时，可是以「铁面鬼」着称的。在战场上，哪怕是他的同僚，也得不到他一丝一毫得了另眼相待——也许乔维娜是个例外。总之，在「深渊」号上，哪怕是尤利娅都曾经被他骂的狗血淋头。

终於，连他的副官艾曼达也看不下去了。艾曼达来到东南舰队已经有四年的时间了。讽刺的是，她已经算是一个老兵了。艾曼达之所以一直留在兰涛省，理由也是相当朴素。她出身贵族，却被父母安排嫁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艾曼达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整个帝国内唯一贵族法触及的地方就是军队。

或许这也算是心Ha柳柳成荫的一种。艾曼达在军队中找出了自己的地位。她在军队里剪去了一头长发，原本瘦小纤弱的身T也渐渐饱满了起来。她开始为另一件事烦恼，那就是那些盯着她身T流口水的士兵们。

同其他士兵争相进入陆军部门不同，艾曼达是主动申请调往兰涛省的。理由更是简单，在她分配的前一天的，她的父母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流进军营里，艾曼达亲眼看到她的父母与军官的交易。一气之下，她向更上级的军官要求前往东南舰队的作战前线。高层正好苦於没有士兵愿意前往兰涛省，好容易有个冤大头，他们几乎是立刻就给艾曼达下达了调令。

艾曼达仍然记得命令下达那天自己父母的神情，她T会到了复仇的快感。

艾曼达的一生总是充斥着不经而遇的惊奇，至少在她这24年的人生中，她所做的任X的决定带给她的都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她的军旅生涯如是，她的军事天赋如是。就连她的美貌，也在军队这种力量至上的团T中带来了意外的好处——例如整艘船上她是唯一没被克利斯蒂安训斥的人。

「舰长，您是不是太严厉了呢？」彼时他们刚巡视完Pa0台，在他变态般要求Pa0兵必须让Pa0管时刻维持过热状态的要求後，艾曼达委婉地提着建议。

「严厉？」克利斯蒂安已经尽可能控制语气了，然而讥讽的意味却不自然流露出来，「等你们被塞壬在声息之中诱惑着跳进海里或者被水柱穿透身T的时候，你们就不认为我严厉了。」

「可是，」艾曼达争辩着，就在他们在甲板上行走的当口，克利斯蒂安还训斥了一个水兵，「我们不会遇到塞壬啊。」

克利斯蒂安突然停住脚步，艾曼达险些撞到他。克利斯蒂安回过头，艾曼达不自觉在克利斯蒂安的眼神下後退了一步。

「不会遇到塞壬？」克利斯蒂安冷笑着，「你是怎麽得出的这个结论？」

艾曼达如实回答：「现在探索的极限距离是1000海里，普遍的共识是在近海领域800海里内不可能遇到塞壬，在1000海里内不会遇到成群的塞壬。」

克利斯蒂安心平气和的语气让他自己都颇为吃惊：「共识，是由人见证而得出的结论。在战场上抱着共识这种思想的人一定是最先Si的人。论如何都要保持一颗警戒的心。」

克利斯蒂安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服艾曼达，他只是很後悔，如果自己五年前也能保持警戒心就好了。

两天前，担任近海巡逻任务的五艘军舰同时与海军基地失去了联系。埃里克共计派出了二十艘军舰进行找寻打捞任务。克利斯蒂安所率领的「深渊」号即是其一。

此时，在驾驶室中，每一个人都保持着高度的JiNg神紧张。在工作的同时，他们不时用余光瞥到了坐在桌前的克利斯蒂安。後者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任务书，而副官艾曼达则扫视着四周，凡是有人胆敢偷懒都会被她狠狠瞪上一眼。

克利斯蒂安认真看着任务书。按照书上的说法，这些失踪的船只的探索区域按理说应该在距离海岸不到500海里的位置。也就是说，他们失踪的位置也应该在这五百海里的范围内。这一区域是绝对安全区域，这些军舰应该不会遇到塞壬才对。

——或者他们是遭遇了海难？这些军舰的确已经驶出了赛博特的范围进入Si海。但是目前已知的记录中没有任何关於遭遇极端天气的资讯。在线电通讯中，这些军舰统统都是在某一时间节点统一失去联系的。这写驱逐舰大概行驶速度在25节左右，而他们失去联系是在出港之後的16小时候，那时，他们本应还在探索的路上。

等一下，16小时？

克利斯蒂安站起身来，他走出指挥室。艾曼达跟在他身後。他来到驾驶舱，询问驾驶员：「我们目前的行驶速度是多少。」

「报告！大约是30节。」

「我们已经出港大概10个小时了对吗？」

「是的。」

「也就是说，我们已经远离港口大概300海里了对吗？」

「没，舰长。但您问这个g吗？」

克利斯蒂安下令：「停止前进，立刻联络海军总部。」

「哎？」艾曼达发出疑问，「联络的内容呢。」

「确认我们距离海军总部的距离。」

片刻之後，艾曼达接收到了回音。在听到回答的一刹那，动摇的表情立刻出现在了她的脸上。根据声呐测距的结果，他们此刻距离海军总部已经达到了600海里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