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栗亚瑟流畅而又果断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现在我向你传达我这个主人的‘意志’。永远、永远不要再借助撒母耳的力量。哪怕我被人踩在泥沼里,被人架上绞刑架,命在旦夕——也绝对,不要再向不该依靠的力量低头。」
「……」
混沌短暂地沉默了。
「一切都取决於你的意志」——这几乎就是在说,一切的杀戮都源自她本人的愿望,她没有任何逃避的余地。混沌原本以为这会让她有哪怕一瞬间的消沉。但她没有。一瞬间也没有。
於是,混沌开口说道:
「这个决定意味着黑翼的力量会大打折扣。虽然肯定b挥剑砍杀要高效得多,但永远法达到你在记忆里看到的那种威力。对持续时间和曜力的消耗也会有所影响,甚至,还会有法预知的副作用——这样也没问题吗?」
贝栗亚瑟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我会努力去克服。撒母耳成就的‘强大’并不是我所期望的强大,我真正希望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力量。这个‘自己’……只可能将我与你包括在内。所以,混沌,我非得迈出这一步不可。」
听到这句话,混沌微微睁大了眼睛。她的神sE很快恢复如常,但却始终若有所思地盯着腿甲上自己的倒影。
这真是何其令人惊喜的信任。
从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贝栗亚瑟还对她的存在一所知的时候开始,她就在热切期盼着贝栗亚瑟的振作,不然她也不会为她的颓废而咬牙切齿甚至怒火滔天。而现在她真的振作起来了——不再是从前那种昙花一现的坚强。她应该高兴,事实上她也确实打从心底为她,为自己而高兴——尽管她仍然习惯X地绷着脸纠着眉头。
「……吾主贝栗亚瑟。我为你的意志鼓掌。」
最终,混沌淡淡地笑着说:
「我非常愿意执行这一决定。今後你将能按照自己的意愿驱动黑翼——前提是,你能够时刻保持此刻的决心。」
「放心吧。我的决心……论何时都不会改变。」
贝栗亚瑟如释重负地松懈了表情。但那双坦率的红瞳依旧一刻也不放松地盯着混沌:
「可是……你究竟怎麽了,混沌?你看起来和平常不太一样……你有什麽话想对我说吗?」
混沌愣了一下。接着,她松开眉头,轻描淡写地说:
「我有太多的话想要对你说。但,不是现在。不过,你尽可以放心——这并不意味着我之前对你有所欺骗。」
——这是发自肺腑的诚实回答。同时也是此刻的两人最能接受的答案。
因此,贝栗亚瑟没有再深究。她点了一下头,然後站起身子:
「夜晚就快要结束了,我已经呆得太久了。那麽,我差不多该回到我的世界中去了。我不知道下次我们什麽时候能够见面……但,鉴於最近的局势,恐怕短期内不会再见了。希望我们能一起让一切变得……顺利起来。」
「我随时待命。」
贝栗亚瑟留下一个感激的眼神,接着便匆匆走向了破碎的地板的边沿。混沌坐在原地,默默地目送着她的背影——然而,就在她即将踏入黑暗的时候,她忽然停住,又转过身来:
「我突然想起……你已经不会再变回虚的样子了吗?」
「这就是最适合我的躯壳。」
与贝栗亚瑟一模一样却又有着种种微妙差别的少nV说道:
「我的样子与我是混沌还是虚没有任何关系。现在的我既是虚也是混沌,我偏向哪一端,完全由你决定。」
「那也就是说,论叫你‘混沌’还是‘虚’,事实上都是以偏概全?」
「……你可以这麽说。」
混沌有些Ga0不懂贝栗亚瑟的意思。不如说,她不明白贝栗亚瑟为何要在这种毫意义的事上浪费口舌——
然而,贝栗亚瑟并没有觉察到她的疑虑。
「那麽,我就不能再用那两个名字称呼你。不,现在的你已经不能用那两个名字来概括了。」她认真地说,「就当作是重新出发的纪念……你想要个新名字吗?」
「……——」
曾经的「混沌」哑然失笑。
「……真是……老土至极的发展。」
不。这的确像是她会做的事。虽然令人脸红,令人奈——这确确实实,就是她会做出的决定。证据就是,作为她的一部分,她在短暂的所适从之後,顺理成章地——从浩瀚的碎片之海中,迅速找出了那个最适合她,也最适合自己的词汇。
「既然吾主这麽说了……那麽,今後就叫我‘鸦羽’吧。」
贝栗亚瑟面露疑惑:
「‘鸦羽’?乌鸦的……羽毛?不会太过……贬低自己吗?」
「吾主。并非如此。事实上,没有b这个词更加令人振奋的选项了。我们正在走的是一条没有任何人走过甚至没有被任何人给予信任的崎岖道路,我们法仰仗希望或是奇迹的恩泽,我们只能自行成为‘希望’与‘奇迹’本身——」
这是「混沌」——或者说,「鸦羽」,笑得最像贝栗亚瑟的一次:
「而,在我的世界……白乌鸦的羽毛,正是奇迹的信物啊。」
◆◆◇
厚重低沉的积雨云下方,贝栗亚瑟在王g0ng大道上一刻不停地奔跑。
——调整呼x1。保持平衡。稳定速度。
T内奔腾的曜力一GU一GU地汇集到肩胛骨中间——不,与其说是「汇集」,那更近似於「H0U取」。由曜力凝结而成的骨刺与黑雾般的翼膜以惊人的速度消耗着贝栗亚瑟的T力和曜力,相应的,它们确实也忠诚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
正前方三名,五十英距。左前方两名,七十英距。右前方一名,八十五英距。
双眼以极高的效率锁定从鸢尾骑士和黑蔷薇骑士的包围圈中逃脱的漏网之鱼。情报回馈至大脑的同时,後背的黑翼瞬间拧紧「肌r0U」——贝栗亚瑟的速度丝毫不减,直直冲向围拢过来的黑袍异端,黑钻石般坚y的骨刺就在此刻猛然出击,犹如收割果实一般用令人眼花缭乱的交斩击将贝栗亚瑟牢牢地包裹在安全区域之内。
切割R0UT的触感通过黑翼切实地传达给了贝栗亚瑟。这种顺畅得令人有些恶心的迟钝感触,其实与用剑刺击没有什麽区别——这又一次提醒了贝栗亚瑟,黑翼也不过是另一种形态的「武器」。一把被她主动铐上了枷锁的「武器」。
没有骑士会被自己的武器牵着鼻子走。
r0U块与发黑的血Y顺着骨刺的轨迹Ha0四周喷S,被齐膝斩去双腿的异端们扑倒就此倒地,发出沉闷的哼声。贝栗亚瑟如离弦之箭一般踏过满地蠕动的r0U块,头也不回地向前冲去。她知道他们很快就会爬起来,因此她只能跑得更快——为了完成只有她才能完成的任务。
奔跑着。奔跑着。奔跑着。
在嘈杂的厮杀声中。在令人胆颤的追逐声中。在黑翼斩断R0UT时的沉闷声响中。
——麻痹感从肩胛骨向周围扩散,右肩和右上臂逐渐变得像一块冻僵的Sir0U。这或许就是「混沌」——鸦羽所说的「副作用」,亦或者说,「极限」。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贝栗亚瑟在劝慰自己的同时更加加快速度,在斩断了零星几个落单的异端之後顺利地突入了苍莲广场区域。
七英距高的凤凰雕塑沉默地屹立在广场中心。
雕塑下方——零和那个「黑发黑袍」的男人并排站立,仿佛已经等候多时。
「……」
黑翼收拢。麻痹感逐渐褪去,顺着脊椎攀上大脑的灼烈热度因而变得更加显着。贝栗亚瑟先是减缓了步速,右手绕至腰间牢牢握住苍月的剑柄,接着在还有五十英距的时候猛然加速向他们冲去。
「哈啊——!」
苍月出鞘。压缩在喉咙中的吼声与倾注全力的斩击同时爆发,然而下一秒,削铁如泥的锋利剑刃却像是砍进了棉花一般凝滞在了半空中。贝栗亚瑟果断H0U剑後退,定睛一看,恰好与挡在男人前方的零目光相撞。他正前方的空气留下了一条大而狰狞的裂纹,但那道裂纹很快便消失得影踪。
——零的「护盾」。
贝栗亚瑟神经紧绷。只凭这样的攻击是法击破零的护盾的——她很清楚这一点,同时也更加清楚,她来到这里的首要目标,并不是不计後果地与他们交战。
因此,她没有立即展开第二次攻击。奇特的是,他们似乎也完全没有进攻的打算。
「以‘打招呼’这种行为来说,你采取的方式还真是直白又粗暴啊。」
——先开口的是笑盈盈的黑发男人。他亲切地对贝栗亚瑟说:
「很高兴再见到你,贝栗亚瑟。上次一别,应该已经过了七年多了吧?时光真是b魔nV的裙纱还要轻薄飘渺,你已经完完全全地长成了少nV的模样了。」
「……」
贝栗亚瑟过了一阵才开口:
「可是你仍然是七年前我记忆中的样子。时光,对你来说似乎是毫意义的东西呢……撒母耳。」
「你还能清楚地记得这个名字,真是令人万分荣幸。Si里逃生的滋味如何,贝栗亚瑟?我已经从琰帝和零那里听说了,你好像……过了一段相当艰难的日子啊。看到你这麽JiNg神,我也松了一口气。」撒母耳的笑容变得更加深刻,「毕竟,你可是我们的黑茧之王——如果你Si了的话,对我们来说将会是不可挽回的损失。」
「我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贝栗亚瑟丝毫不领情。她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质问撒母耳道:
「那些黑袍的异端究竟是怎麽回事?既然零在这里,我也就没有必要再追究他们是如何入侵守卫森严的王都的……因为根本就没有什麽路线,是你命令零利用曜之间将他们传送过来的,对吧!」
「我不会夸奖你的。因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你的其他手下呢?你从来不会亲自上阵……这次你究竟为什麽要谋划甚至参与到袭击王都的行动中来?难道你的目标……真的是nV王陛下吗?」
「哈哈,请不要误会。」
撒母耳完全不为所动:
「我对你们的‘nV王陛下’并没有什麽龌龊的想法,只是有一些话必须要当面传达,因此才贸然到王都打扰。」
「……什麽话?」
「b如说——我们得到了终於醒悟的月曜之国幸存者们的协助,借助战士之血与遗骨与黑茧,复活了那些冤Si的月曜士们。」
「什、——」
「你很吃惊吗,贝栗亚瑟?」撒母耳热烈的视线与零的漠然形成了鲜明的对b,「可是你心里应该很清楚,这根本——没什麽好吃惊的。你们对黑茧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对借助黑茧实现的大规模的Si者复苏,应该也有所预料。现在,那些被你们的nV王抛弃的人们有了再一次选择的权利——他们选择投於我们麾下,向你们——向苍岚王国,宣战。」
「……!」
短时间内大量涌入大脑的疯狂情报让贝栗亚瑟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
「宣战」这个词被撒母耳轻率地从口中吐出,却没有任何怀疑的余地。
「……你简直是疯了。」
——她只能强作镇定地这麽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