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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式煤油灯的微弱光芒照亮了昏暗的地下水路。
「嘁……那麽多年了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样,脏得让人没法下脚。这里有台阶——小心别一头栽倒水里去哦。」
「多谢提醒。不过我的夜视能力b一般人要好得多,所以不必担心我。」
「喂,这种时候给我老老实实道谢就足够了啊,想被我踹下去吗?」
要不是路面狭窄Sh滑、必须万分小心的话,安和晴一定会转头把煤油灯摁到走在後面的克洛威尔脸上去。
——半个小时前,他们和哈尔在岔路口兵分两路。安和晴带着克洛威尔一路向下,走进了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洞窟。
时隔十七年,设置在洞窟两壁上的火把早就已经被连绵不绝的洞窟落水浇得糟烂,两边的积水也都快要没过狭长整齐的石制道路。拜其所赐,安和晴踩着避不开的水洼和青苔,感觉像在踩一条没刮乾净鳞片的Si鱼,论何时仰面滑倒都不值得奇怪。
与神经紧绷的她相b——克洛威尔的脚步声听起来却跟往常一样稳健轻松。
这才是最气人的。
——安和晴咬着牙,在内心将克洛威尔千刀万剐。她早就听父皇说过:苍岚人那令人匪夷所思的固执程度自古以来从未改变——恐怕今後也不会改变。事实上的确如此,在与利昂和蜜莉安那一辈的荆棘骑士、与零曜研究所的研究员等苍岚人的接触过程中,月曜之国老皇帝的话一次又一次验证——论是褒义还是贬义,他们确实在某些方面固执得令人发指。
但是……
我敢打赌克洛威尔绝对是苍岚第一的偏执狂。
——不,这不是偏见。这是有据可依的真相。
安和晴小心地将脚踏在青苔较薄的地方,同时H0U空瞟了一眼跟在身後的「苍岚第一偏执狂」。偏执狂依然在安安静静地前行,觉察到她的目光之後,他报以微笑:
「怎麽了,公主殿下?」
「我在想,如果我回头发现你在走神,我就把你踹下去,满足你被水淹没的愿望。看样子你并没有丢魂,虽然很遗憾不过对你来说真是可喜可贺呢。」安和晴扭回了头,「……难得你也有话少的时候。」
「不知道你对我是不是有什麽误会,我并不是那种聒噪的话唠啊。」
「你0着你的良心再说一遍!你三分之二的生命明明都在说话和找茬!」
「第一,交流是搜集情报的重要工具,我只是在工作;第二,我也需要独自思考的时间;第三,那不叫‘找茬’,那叫‘以牙还牙’。需要我借你本字典吗?」
「地下水淹Si你!克洛威尔!」
安和晴第二次忍住了把煤油灯往克洛威尔脸上摁的冲动。
「……算了,我才不跟你一般见识。」她气呼呼地说,「你倒是迫不及待地奔跑在寻Si的道路上,但我壮志未酬我可不想掉进水里给你陪葬。」
「贤明的判断。」
两人继续在Sh滑狭窄的小路上前行。从进入山洞起大约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洞口早就在背後缩成了一个点,而前方依旧是绵延不绝的黑暗。
好消息是,空气逐渐变得乾燥了起来。洞底水面下降,青苔也不像刚才那样密集得让人没法下脚。
於是,安和晴的神经终於放松了些许:
「还剩下大约半个小时的路程。」
「那真是太好了。」克洛威尔也舒了一口气,「话说回来……没想到你所说的‘斗兽场’竟然建在这麽深的山洞里。看来里面的‘家伙们’真的很棘手啊。」
「这是三重保险。风翼狼本来就是兽X极强的类人生物,而关在斗兽场里的则都是已经变成异端的怪物——它们早就不知理智与人X为何物,粗俗点说脑袋里除了‘杀戮’和‘繁殖’之外什麽都没有。那时先祖们将它们赶进这个洞窟,仅是如此就几乎耗费全力。後来狼族卷土重来,我们实在没有多余的JiNg力来处理它们,只好建起重重防御——所谓的‘训练’,渐渐也变成每个月曜士的义务,意义则在於削减它们的数量,尽量保持在可控范围内……可惜我们还没来得及H0U空清剿它们,我们的国家就崩毁了——唯独这个地方存留了下来。」
说着——安和晴站住了。她转过身面对着克洛威尔,金sE的双眼似乎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
「现在已经过了十七年。这十七年中,没有任何人来打扰这些生命力顽强的畜生。它们可以靠啃食同类生存,可以靠蛮力征服来繁衍後代。现在斗兽场一定已经变成了它们的乐园……你知道那意味着什麽吗?有成百上千头异端化的风翼狼在等着你,不用我祈祷,你被它们分屍的可能X也高达百分之九十。即使如此,你还是要去吗?」
「当然。」
——克洛威尔没有犹豫。一丁点儿也没有。
「……好吧。我只是确定一下。」安和晴叹着气转回身,继续向前走,「本来我也没指望你会突然想通。反正我知道你这家伙不见棺材不落泪——不,以现在的情况来说,应该是‘见了棺材也不落泪反而欢天喜地地要往里面跳拉都拉不住’b较贴切吧。」
「如果说我们之中有谁‘三分之二的生命都用在了说话和找茬上’的话,我想那个人肯定是你。」克洛威尔耸耸肩,「我还以为我们早就达成了共识……再说,你也说了可能X是‘百分之九十’,也就是说0我还剩下百分之十的存货可能。所以,能请你别以我被杀Si为前提展开对话吗?很晦气欸。」
「你还知道晦气啊?好的,是,我们是达成了共识——但是我有权利阻止我的合作夥伴拿自己的X命开玩笑。现在这个形式,每一个战斗力都是珍贵的资源……你要是在物尽其用之前就白白Si掉了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安和晴一脚踢开了一块拦路的碎石。碎石坠入积水之中,「扑通」声长久地在幽深的洞窟中回荡着。
「况且……我不知道哈尔和贝栗亚瑟有没有觉察,但是你瞒不过我的眼睛。你的黑茧对你的侵蚀已经到了不容忽视的程度,对吧?所以你才想要通过高强度的密集战斗来0索与之共处的方法……不过恕我直言,这简直是最差的选择了。在T内力量不稳定的情况下用战斗来刺激本来就处於活跃状态的黑茧,你到底在想些什麽啊?」
沉默。
长时间的沉默——久到安和晴甚至都要怀疑克洛威尔是不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悄声息地掉进了水里。就在她停下脚步,想要回头印证自己的怀疑的时候——
前方终於豁然开朗。
「看来我们终於到了。」
克洛威尔步伐悠闲,在安和晴反应过来之前掠过她身边——径直走向了狭窄石路连接的开阔空间。尽管周围一片黑暗,但克洛威尔仍然看见了那扇足有五英距高的巨大石门。一分两扇的石门上没有把手,似乎也没有门锁——唯一显眼的,就是那轮覆盖了几乎三分之二的门的圆形纹样。
——那是由复杂的内凹花纹g勒出的一道破碎的弯月。
「喂……!我说,别给我擅自行动!」
安和晴怒气冲冲地跑了过来——煤油灯首先照亮的就是她那张快要吃人的脸。
「别想装傻,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在你给出我能接受的回答之前,我绝对不会帮你开门,绝不会!」
克洛威尔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後,叹了口气。
「你应该明白的,安和。如果只挑安全且平缓的道路走的话,就永远也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风险越高,得到的报酬就越是喜人……如果到地狱走一遭就能获得控制黑茧的可能X的话,我很乐意接受这项试炼。」他粲然一笑,「啊,不过这件事还请为我保密。我自信哥哥和贝栗都还不知道我的状况……希望你别在他们面前口遮拦。」
「……我才没兴趣掺和你们三个之间莫名其妙的信赖关系。」
「这跟信任与否没有关系。作为骑士,作为副团长,作为贝栗亚瑟的同类——我不能倒下,更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可能倒下。况且……有时候友情并不能帮你解决所有的问题,你总得独自背负某些责任——这一点,我想公主殿下你应该会有共鸣。」
安和晴沉默了片刻。
「那麽……你要是在这里送命的话,岂不是更得不偿失吗?」
「……原来如此。看来我和你之间的信任关系确实不够牢固——也难怪,毕竟我们对彼此的了解都还不深刻。情有可原。」
克洛威尔向安和晴伸出手:
「那麽我们来做一个约定吧。我绝不会Si在这里——不会Si在这个‘斗兽场’之中。你不用担心我不能‘物尽其用’,这样可以了吗?」
安和晴看着克洛威尔。
——该称之为「自信」还是「自负」?
但那双蓝sE的眼睛是如此真诚纯净,就连安和晴都法再继续自己的怀疑。
於是——她偏过头,不理克洛威尔伸在半空中的手,转身走向了不远处的岩壁。
随後,她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光靠煤油灯似乎已经不行了。这里不像那边的路那样Ha0Sh,火把……啧,看起来还有一把能用。」
她小心地将燃烧着的煤油灯从灯罩里拿出来,点燃了幸存的火把,然後将煤油灯挂在旁边几英距的石壁上。交扩散的光芒依旧昏暗,但总好过在黑暗之中被看不清面貌的东西绊个四脚朝天。
「所以……这道门背後就是‘斗兽场’吗?」
「不。这里只不过是‘前厅’。还记得我说过‘三重保险’吗?那段漫长的脆弱通路是第一重,这道门则是第二重。门背後是一个类似陷阱区的地方……那个区域和第二道门就是第三重保险。」
「……你们果真是煞费苦心啊。」
「没办法。如果你家後院埋着这麽一个定时炸弹的话,你也会这样处心积虑的。」
说话间,安和晴和克洛威尔已经走到了石门旁边。她望着门扇上的巨大纹样,做了个深呼x1——然後吩咐克洛威尔站远一些。
「那麽,我现在要打开这扇门了。这是古老的封门术……跟你们的血界锁有点类似,不过媒介不是血Y而是曜力。不会花太长时间,不过开门那一瞬间……可能会有飞箭之类的东西。毕竟这是崩落的孤岛,有一些机关肯定已经位了。」
克洛威尔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安和晴不再看他,而是专心致志地凝视着那个纹样,凝视着那轮弯月的中心,轻轻将手贴了上去——然後,猛然发力。
青sE的耀眼亮光从她手掌之下漏了出来,灌满了内凹的花纹,如同灵活的蛇类一般迅速爬行。转瞬之间,那轮弯月在「龙雷」的浇灌下活了过来,光芒四S,甚至b太yAn还要耀眼——石门仿佛被这光芒唤醒的巨兽,咆哮着抖动身躯,两扇门扇朝左右两边缓缓开启,黑暗随之倾泻而出——
而,挣脱枷锁的不只是黑暗。
「安和——!危险!!」
安和晴愣了一秒。
那一秒钟的犹豫——让她看清了浮现在黑暗中的一只发着光的红sE眼睛。
「……!」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
安和晴猛地将胳膊向外一挥,在空气中划出了一道弧形雷光。数触须般的闪电从那之中迸发而出,不偏不倚地打中了从深渊之中探出头来的怪物。刹那间,震耳y聋的怒吼声响彻洞窟,让脚下的大地甚至都颤抖了起来。安和晴闻到毛皮烧焦的味道,食r0U野兽那种独有的腥臭气息几乎喷到了她的脸上——
……来了!
在那怪物扑向她的前一秒,安和晴迅速地侧身朝克洛威尔所在的左侧避让——尽管姿势有些狼狈,但是万幸,她成功躲过了一劫。
「没事吧,安和?」
「……当然,没事!」
安和晴气恼地调整姿势——恰巧站在她旁边的克洛威尔已经H0U出了银轮,将寒光闪烁的刀刃对准了不远处的「怪物」。
……不,那不是「怪物」。
那是一头已经变异的风翼狼。
它的T型b迄今为止几乎所有的风翼狼都要大——高足有四英距,身长六英距,全身的白毛都被染得灰黑,腹部和半张脸则已经腐坏,露出暗红sE的腐r0U——和内脏。现在,它正在警觉而愤怒地原地转圈,鼻子里呼哧呼哧地喷出白气,喉咙中酝酿着「咕噜咕噜」的低吼声。
「nV神保佑,」克洛威尔说,「看来‘月曜惨剧’的大崩塌造成的後果b我们想像得要严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