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揪起眉头——有那麽一瞬,克洛威尔几乎认为她马上就要哭出声来,然而她却在下一秒,露出了奈的笑容:
「居然和我抱着一模一样的想法……果真是,笨蛋夫妇呢。这样的话,有几条命都不够用啊。」
她终於抬起头:
「我就说你们怎麽会突发奇想找到我头上来……原来是因为蜜莉安小姐的日记。不过,零曜研究所这麽多人,你们怎麽确定我就是手握‘钥匙’的人?」
「很简单。因为我们查遍了现在还生活在这里的所有月曜惨剧幸存者,你是唯一在王国界内拥有T面工作且还活着的人,」克洛威尔说,「也是唯一留下线索的人。」
——早晨放到哈尔办公桌上的那张个人资料表的右上角,贴着安和晴的半身照。照片上的安和晴表情沉着,眼眸中仿佛寄宿着星火。她将右手贴在左x上,手掌之下、蓝sE袍子的口袋中露出了一道带有锯齿的金属sE物T的边缘。
「你的个人资料表上,担当领域那一栏,写着的是‘有关曜力的非常规变化’,用我们的话来说就是‘曜力异变’。还有照片……相当特立独行呢。那个姿势——是在模仿骑士礼吧。还有压在口袋里的东西。那是一把钥匙,对吧?你特意把锯齿部分朝上,但又小心地盖住了大半部分——对於不甚关心的人来说,反正零曜研究所都是怪人,不会太过在意。但是对有心要寻找你的人来说……就会成为显眼的标志。」
克洛威尔视显得有些窘迫的安和晴,继续说:
「但光那些还不够。我来这里多半也是一种赌博,但,多亏你的主动进攻,才让我真正确信你就是那把‘钥匙’。以上,这样的解释足够了吗?」
「……真是服了你们了。」
「我可以把这句当做认同的话吧?」
「随便你啦。」
安和晴又陷入了沉默。克洛威尔并没有出言催促,而是耐心地等待着。
「……也许这就是,我一个人能达到的极限了吧。」
——许久之後,她轻声这麽说了一句。接着,她正面面对克洛威尔,稚nEnG的面容上显露出超越年龄的坚毅神sE:
「我不知道我能带你们走多远,也不知道我会把你们带到什麽地方——但,如果你们拥有的那份觉悟真的能带来改变的契机,那麽我也将给予你们相应的报偿。」
「也就是说——谈判成功,合作成立,对吧?」克洛威尔似笑非笑地朝椅背方向努了努嘴,「那麽,把你个人的合作对象兼零曜研究所的重要合作夥伴代表绑在这里是不是有点过分?」
「不好意思,我跟你们的合作是有条件的。至於後者——麻烦你不要把我误认为你们国家的疯子研究员,这里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个掩T罢了。再说,我觉得把一个被黑茧诅咒的危险分子绑起来是人之常情。」
克洛威尔没有反驳。这个反应似乎让安和晴不怎麽满意,不过她也没说什麽,只是几步走到他的椅子背後,蹲下身,开始动手解开他的束缚。
「刚才你提到……那片成为禁区的黑sE土壤,其中埋藏着不计其数的黑茧。」
手腕上的绳子一寸寸放松——克洛威尔默不作声,专心听着安和晴的话。
「我怎麽可能不知道。如果不是运气好,那里早就成为了我的墓地——就像我千千万万的同胞们一样。那里原本是月曜之国的重要要塞‘黑魂塔’的所在之处,那一天……‘月曜惨剧’发生的那一天,我们的月曜士和陷入疯狂的风翼狼之间爆发了最最激烈的战斗,屍骸几乎铺遍战场。那时我处战场的中心,但我却活了下来,而其他人都被埋葬了。」
克洛威尔的双手自由了。安和晴绕到他身前,开始解他脚上的绳子: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命运看清了我们Si後也不得安生,要为某人的疏忽而背黑锅,所以让我活了下来——背负着耻辱与亡国之痛,去为我的子民们洗清冤屈,讨回公道。」
绳子全部解开了。但,理解了她的话语中暗藏的种种深意的克洛威尔却没有立即站起来,而是若有所思,略露惊讶之sE。
於是安和晴直起了腰,眼中燃烧着某种令他感觉似曾相识的火焰。是的,他曾经在那位位於权力顶端的nVX眼中也见过同样的光芒——那是某一类站在高山之巅、肩负沉重职责的人才会露出的刚强眼神。
「作为月曜之国的公主,我必须要这样做。为此,我不介意付出任何代价。」
——当安和晴将那个他有所预感的句子说出口的时候,克洛威尔已经稳定了自己的情绪。
他早该料到。那种程度的决策力、胆识以及威严的气度,不是一个普通的「幸存者」能够拥有的。他只是惊讶於她的经历与坦诚,但这也让他对她增添了一丝信任——这个理应烂在她肚子里的真实身份,也许就是她对他们诚意的显现。
想到这里,克洛威尔站起来,然後恭敬地单膝跪下,向高傲站立的亡国公主敬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
「很荣幸能与你踏上共同的道路。」
「呵呵,那当然。」
她笑了起来——既像一个如假包换的皇位继承人,也像一个真正的小nV孩。
小……nV孩?
克洛威尔发现自己论如何都法忽略那个显得太过猎奇的细节。思考再三,他还是开了口:
「唔……我知道现在的氛围说这种话可能有点煞风景,你就当是一个不能接受疑点存在的骑士的职业病吧。你刚刚说你……参加了和风翼狼的最後一战?月曜惨剧时你就在现场?」
「是啊,怎麽了?」
「……」克洛威尔上下打量着她,「月曜惨剧发生在1636年,至今已经快十七年了。而你现在还是十六年前的照片上的样子。如果说你没撒谎的话……你现在到底几岁了?」
安和晴张口结舌了一秒。
「混蛋——!」
——下一秒,她怒吼着向克洛威尔使出飞踢。当然,後者轻而易举地躲开了。
「这是秘密!秘密!你这个nVX的敌人,怎麽可以怀疑初次见面的少nV的年龄!」她满脸通红,「我就是我表现出来的那麽大!我永葆秦春!你有意见是吧!」
「你不如说其中有暂时不能告诉的隐情我b较好接受一点。」
「少罗嗦!」
这坦率的反应险些让她刚刚建立起的坚强形象全部崩塌——但,也多亏安和晴的毫掩饰,克洛威尔确信了安和晴隐瞒这件事并不是因为这会影响他们的合作。
「总而言之……!我的外表和年龄和这次的合作没有关系!」果然,放弃了攻击的她气急败坏地说,「在我主动提起之前,绝——对不要再深究这件事,不然我就把你电成烤r0U!知道了吧!」
「放轻松——既然不会威胁到我们的探索之旅,我就不会再g涉。你尽可以放心。」
「那、那是最好……」
她做了几个深呼x1,让自己平静下来——其间没忘记使劲瞪克洛威尔几眼。等到她终於满足之後,她开始迈步走向保密仓壁上的方形储物箱们。
「我们已经在这里耽误了太多时间。就算是完全隔音,消失太久也会惹人怀疑的。你我都不想被那群疯子察觉我们的计画吧?」安和晴翻找着自己的口袋,大概是在找储物箱的钥匙,「先拿了增幅器的样品然後出去吧。之後我会去申请长期出差,就说是去荆棘骑士团做新型增幅器使用的随行指导。」
「你的上司会简单答应吗?」
「请不要叫他们上司——叫他们黑袍研究员。那十二个神经病没理由会不批准,因为他们是神经病,我做多过分的研究他们都只会鼓掌喝彩。」安和晴又开始翻另一边的口袋,「当然正常的程式还是要走——b如你们得给我出具一份证明材料,免得他们以为我不是出差是逃跑,那估计我这辈子都别想走出研究所大门了。」
克洛威尔不说话了。因为他发现安和晴的动作越来越急躁,就差把整件袍子脱下来拿在手里乱抖了。
「咦……奇、奇怪……」她有点结结巴巴的,「我明明记得……钥匙放在口袋里了的……!」
「钥匙?说不定是放在办公桌上了吧。反正保密仓的门是密码锁,出去拿不就好了?」
「才不好呢,蠢材!从外面进来的话只要输每日一换的密码……但是出去必须用特制的钥匙!这是研究所的双重保险!」安和晴脸sE苍白,「该Si……我怎麽会做出这种蠢事!被关在这里的话只有等到夜晚巡查的时候才会被人发现,但是这里是密闭的,氧气根本没办法让两个人坚持到那个时候!难道说……得用龙雷来开锁?开什麽玩笑,打得开就怪了!」
她絮絮叨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与此相b,克洛威尔却显得镇静得多——他甚至悠然自得地坐回了椅子上,只剩下完全没了公主风范的安和晴在原地转圈。
她现在的样子倒是完全符合她的外貌所显现的年龄。
「喂,那边那个骑士!」安和晴终於注意到了他,怒气冲冲地「咣咣」拍着墙,「你在看什麽戏啊,快一起想想办法啊!难道你想缺氧Si在这里吗?就算好运被救回来也会变白痴的哦!」
「会不会变白痴我不知道……」克洛威尔耸耸肩,「不过忘记钥匙可是重大工作疏忽啊。就算是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我身上,这种自断後路的误也实在是不该犯。」
「谁、谁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你身上了啊,少自恋了!话说,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
「此时不说更待何时,不然你下次肯定还会把自己锁进某个地方。那时你身边可不一定会有我这样亲切的人。」
「克洛威尔!你——」
就在安和晴「蹬蹬蹬」地冲到克洛威尔面前,准备向他挥起拳头的时候——「哗啦啦」,响起了一串清脆的声音。
安和晴愣了愣,这才看清悬在自己眼前的一串钥匙。
钥匙环被那个满脸笑容的骑士g在手指上。
「你……什麽时候——」
「什麽时候拿的钥匙?当然是走进保密仓之前了。不过你忙着输密码,应该没看到吧?这也是职业病的一种,」他若其事,「只是预防措施而已啦。」
安和晴盯着他看,突然觉得那张笑脸让人不寒而栗。
他怎麽会知道她落下了保密仓的钥匙?他怎麽知道那就是保密仓的钥匙?
为什麽他没有提醒她?为什麽他全程沉默完全没有提这件事的打算?
在他走进保管室的那一刻,他对她的事究竟掌握到了何种程度?
一个可怕的猜想毫缘由地浮现在她脑海中。
这家伙……明知道会发生什麽,还拿好钥匙,装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样子率先走了进去……?
想不清楚这个问题。
於是,紧咬嘴唇的安和晴用力甩开胳膊——就像甩开两把寒光闪烁的刀。克洛威尔的动作b她要快,在青sE的电流像蛇一样弹起身子将椅子震飞之前,他已经闪身站到了危险区域之外。
被他抛向空中的钥匙终於落下,安和晴伸出手接住了它们——然後,紧握成拳。
「你这家伙……果然b传闻中还要X格恶劣。」
「是吗?看来‘传闻’的始作俑者也不怎麽了解我啊。」
克洛威尔笑了笑——危险而锐利的光从他眼瞳中褪去,他又变成了温和有礼的骑士。他诚心诚意地向安和晴略微颔首:
「抱歉,我也不是故意要捉弄你。只不过作为合作者,我有责任提醒你不要在细节上太过疏忽而影响大局。」他说,「再说,我们不用缺氧而Si也不用变成白痴了,这是好事啊。赶快拿了样品然後出去吧。」
还不能深究。或者说……还不到深究的时候。
安和晴深深地x1了一口气,瞪了他一眼:「的确,再跟你同处一室我就要在另一种意义上窒息而Si了。」
「别担心,我们今後还有更多的机会共处一室呢。」
正在对照着编号开储物箱的锁的安和晴终於忍可忍,转过头来对克洛威尔翻了个白眼。
——嗯,十七年的岁月大概已经把这位公主所有的高贵礼仪都给吞吃乾净,把她变成了在表达喜怒上和拜、狄、薇拉没什麽区别的熊孩子。
唉,看来和这位搭档,还有漫长的磨合期要度过呢……
——脑袋中如此考虑着,克洛威尔的表情却依旧平静如水。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把什麽「磨合期」当回事。
他自顾自地笑笑,没有再继续往下想,而是走上前去帮安和晴拿样品去了。
——毕竟……在有限的时间里,他能做的,也只能是有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