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

好像真的有人后悔了。

……

三年前江俞带着一封信站在沁园，与主座的叶书河遥遥对峙。

叶家主不甚在意地扫了一眼叶老先生的遗墨，淡淡抬眸，带着审视的挑剔目光落在少年水蓝色的眼睛中。

那眼睛平淡而冷静，像一汪永远不会起波澜的湖。

叶书河随意道，“阿岳。”

五大三粗的前泰拳冠军从他身后站出来往前一杵，凶戾的影子像是要把少年整个吞入深渊。

叶书河：“杀了他，我给你往上爬的机会。”

他的语气饶有兴味，似乎不是在谈论眼前少年的生死，而是在看两只逗趣的蝈蝈。

浑身肌肉的汉子眼中一瞬间燃起凶光，连带那一丝对美丽事物的怜惜都焚毁得一干二净。

少年没说话，依然站得笔挺，哪怕在如山的对手面前如一株飘摇的草，也没有半分退缩。

出乎意料，这场比斗在十秒内迅速结束。

泰拳冠军手腕不正常地弯曲，倒在地上被踩着太阳穴慢条斯理地碾磨。

少年的眸子淡淡，一只手臂垂在身侧，暗红的血顺着指尖滴下。

他的嘴角有一丝血迹，被他满不在乎地舔去。

四周死一样的寂静，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寂静的室内只有败者微弱的呻吟和叶书河低低的笑声。

他抬起手遮住上扬的嘴角。

“不够狠可成不了大事。”家主好像有些遗憾地说道。

“不过你还年轻，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

他施舍般的怜悯目光落在少年的身上。

“至于能不能成为最锋利的那把刀，就要看你自己。”

他淡淡地笑了起来，森白的台灯发着惨淡的冷光。

“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

叶书河轻轻带上休息室的门。

戴着金丝眼镜的特助静静地站在原地等了很久，看到他出来，微微附身致意。

叶书河接过他手里的平板，面表情地翻看着。

他沉默了一下，突然问，“小俞知道吗？”

姜特助：“江少爷不知道这件事。”

叶书河点了点头，把平板扣在桌子上。

没关系，他想，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他们都还年轻，都有机会弥补自己做过的事。

而这些时不时跳出来的危险，他会在小俞知道前就为他清理干净。

他吩咐了几句，挥挥手让自己的特助出去，继续处理没处理完的事务。

夕阳透过窗棂印上檀香木时，姜特助风尘仆仆地回来，同一时刻休息室的门被缓缓推开了一条缝。

姜林识眼色地闭嘴，叶书河转向推门走出来的江俞，神色不自觉柔了柔，“睡醒了？”

江俞淡淡地点头。

叶书河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手机。“老三在深蓝胡闹，小俞，你去把他接回来吧。”

他有意把江俞支开，而条件服从命令的杀手点头接下了这个“新任务”，熟门熟路地从后门离开了。

咔哒一声轻响，叶书河的表情一瞬冷肃下来。

姜林习以为常地继续刚才没说完的半句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经过Sasara检验比对，的确大概率和当年劫持江女士的是同一伙人。”

桌子上是一份报告和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温婉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软糯白团子，身边站着一个气质儒雅的男人，对着镜头笑得灿烂又幸福。

叶书河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照片上婴儿干净的水蓝色眼睛。

另一份报告上有一些人的资料，这些人是直接造成楚家悲剧的刽子手，是江俞最后一批复仇对象。

“处理好，然后再告诉小俞。”他低声说。

婴儿对着母亲懵懂地笑着，叶书河看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不明的情绪激烈撕扯，素来平稳的心脏剧烈跳动几下，被人拿针扎似的泛疼。

真是奇怪，他这样的冷血恶魔也会长心。

“这些人，到小俞手里时，最好听话点。”

姜林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精英特助扶了扶眼镜，在心里规划起了接下来的行程。

……

深蓝酒吧。

叶南寻神色不明，盯着手里捏着的酒杯出神，时不时轻轻晃一下，却并没有喝下去的动作。

旁边几个纨绔看到他，眼睛一亮就要招呼人过来玩，被他阴森森的眼神吓了回去。

身旁的沙发陷了下去，狐朋狗友陈嘉森调笑地揽着一个美人，长手长脚地一搭，随意道，“叶哥，出来玩呢，怎么这副表情。”

眼睛滴溜溜一转，“心情不好啊？”

叶南寻咬牙，“没有。”

他怎么会为了一个小玩意心情不好。

陈嘉森语气夸张地“哟”了一声，“啧啧啧，这副语气，失恋了？叶哥你铁树开花了？”

叶南寻黑着脸怒瞪着他。

陈嘉森立刻双手投降状，“开个玩笑。”

他叶哥是爱玩，对外面的美人倒是避如蛇蝎，嫌弃之色都懒得掩饰，陈嘉森一度觉得他可能是不行。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旁边一个二代问，“叶哥，是不是你家那个私生子作妖了啊？”

这话一出陈嘉森立刻闭嘴。这二代不是他们这圈子里的，不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他口里的“私生子”可不是什么简单的私生子，叶南寻已经收拾了好几个说那小少爷坏话的，在意得不得了，偏生他自己还嘴硬还觉得自己是把人当个小玩意玩着。这二代算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叶南寻脸色阴沉地盯着那个二代。

那二代感到脊背生寒，发觉气氛有点不对劲，大脑疯狂运转着准备说点别的什么找补，却听叶南寻恶狠狠道，“一条捡回来的小狗罢了，他也配？”语气阴狠又嫌恶，也不知道在恨谁。

这下陈嘉森真惊了，一时都没收住自己的表情，见了鬼一样看着叶南寻，这是吵架了？

叶南寻话说出口了也没感觉好受几分，正心烦意乱着，蓦地一抬眼，撞上了一双平静的水蓝色眼睛。

江俞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们，也不知道听了多少。

叶南寻大脑一片空白，张了张嘴，下意识就要解释，“我不是——”

“三少爷。”少年淡淡地开口，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一样，波澜。

“大少爷让我来接您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