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此,胡扯就成了管理义庄的成员。
老胡第二天特地去贾府寻访朱二,被告知朱二举家去了金陵,不再回来了。
再打听他儿子的事,旁人也不清楚,只简单描述了一下他的年龄、样貌,极似胡扯,知道胡扯没有说谎。
那时的社会,拐卖人口,拍花子的极多,普通人家丢个小孩,根本就不是什么新鲜事,想他父亲也不会找回来了。
胡扯在老胡这儿却从此放开了身心,看上去比的快乐。
老胡性格孤僻,不喜言语,有时几天也说不上一句话。
胡扯心里没了阴影,童真又回到他的身上,整天围着老胡蹦哒,问这问那。
老胡嘴里叫烦,心里却是喜悦的。他不想误人子弟,虽不期望胡扯能中奖元什么的,还是给他找了私塾,让他去读书。
胡扯来自义庄,连先生对他也有所忌讳,其他的小孩对他更是避之不及,怎么可能融入他们。
渐渐地,他便不去读书了,整日跟在老胡身边,老胡生活本来就不拘小节,有时间就逛妓院,喝花酒,都是少儿不宜之事,带他一起?肯定不行。
干脆,找点事给他做吧,各衙门、监狱有了尸体,不都往这里送吗?叫他跟着去运送吧,反正他早就习惯了和死人相处。
出乎老胡意料的是,对尸体,胡扯表现出极大的热情,每次停进义庄的尸体,他都仔细地一寸一寸地查验,努力找出致死原因。
老胡见他对尸体着迷,觉得是小孩子好奇,并不在意,直到京城发生了一件怪事。
最近几天,义庄的尸体多了起来,都是进京参加科考的生员,进京后死于客栈。
客死异乡的事老胡见多了,这次却透着怪异,死者都是年轻的生员,并且死时脸上都留着笑容,这种笑容留在尸体上,就显得特别诡异。就传出了这些生员是被狐妖勾魂的说法。
这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恐慌,偏巧这事让北静王爷知晓,就令顺天府详查。
顺天府尹哪敢怠慢,立刻组织精干力量,仔细调查,他们首先就对死者的尸体进行了查验。
调查的结果却更让人惊讶,这几个年轻生员,生前没病,没灾,没受伤,没中毒,更不可能是自然死亡。
再查他们生前的各种关系,都和其他生员一样,都憧憬着能榜上有名,衣锦还乡,这排除了自杀的可能。
现场没有打斗痕迹,死者财物也未损失,死者生前也没有与人结仇,更没有什么男女之间的桃色纠纷,就是离奇的死了。
顺天府倍感压力,这才想起来老胡验尸比许多仵作的经验更丰富,对这种离奇死亡的尸体查验,准确性极高,忙写了文书去刑部,请老胡帮忙。
老胡这些年住义庄,对尸体的各种异常,总结了非常多的经验和查验技巧。
见胡扯喜欢观察尸体,也想把这些传授给他,顺天府程捕头来请老胡前去查验,老胡就把胡扯带在了身边。
程捕头这次是第一次来义庄,除了对义庄这个地方觉得晦气外,顺天府有了这样的案子,都是叫仵作去义庄查验以后把结果报告给他就行了,他哪里会亲自去查验。
所以,他觉得义庄就是一间破败不堪的小屋,屋顶漏雨,四壁透风,屋里布满灰尘,蜘蛛在屋子各个角落放肆地织网,屋中停放这冷冰冰、阴森森的尸体。
走到义庄门口,他不禁放慢了脚步,犹豫着自己是和他们一起进去,还是在外面等……
老胡看穿了他的心思,拉着他的手笑:“呵呵,程爷,这就是我家了,怎么样?咱一起去瞧瞧。”
程捕头:“胡爷,我还是在这等吧!有你这样的高人查验,我放心得很。”
老胡:“查验的事待会儿再办,先去我那喝杯茶。”领着程捕头往他住的小门走去。
程捕头拗不过老胡,忐忑着和老胡走进小门,说:“哟,是单独的院子呀!我还以为胡爷跟那些个死鬼住一院里呢!”
老胡把他让进屋,叫胡扯去倒茶,然后说:“原来就是一个院子,我来后修了道墙和那边隔开了,其实我是所谓的,只是军中袍泽时常过来坐坐,怕他们心里不自在,才修来隔开的,一道矮墙能挡住什么呀?呵呵”
程捕头打量着屋子,说:“胡爷,我看你这屋里陈设,普通富贵人家可比不上你这,你这义庄高屋大院,环境清幽,我看这义庄进项不少吧?”
老胡:“可不敢跟你比,这许多年了,刑部和各衙门可没拨一两银子给我,这义庄是靠各位善人捐钱维持,大家想着亡者为大嘛,就给这些个亡者修个好点的停灵之所。至于我这里的物什,朋友送的玩意,不值得几个钱。”
这时,胡扯端茶走了进来,说:“程爷请用茶。"又转身给老胡端了一杯:"义父,和程爷同来的差爷,仵作都安排在偏房喝茶,没什么事的话我去陪他们说话。”老胡点点头。
程捕头:“胡爷,你把我拉来这里,看来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
老胡:“哪有什么重要的话,只是想先了解一下程爷对这个案件的调查到一个怎样程度了,我们也好有的放矢。”
程捕头揺头道:“难,这几人分住不同客栈,我派人分头调查了几家客栈,把他们掌柜、伙计全都抓来拷问了一遍,还是没有结果。”
见老胡闭目不语又接着说:“这找不到线索,老爷催得又紧,才请你来看看有什么线索。”
老胡:“今天送来的是第四个了,我看着也觉得奇怪,这些人年纪轻轻,病灾,怎么就死了呢?而且脸上的表情都基本相同。”
老胡沉思着,叫来了胡扯:“你去把仵作叫来,再仔细给我讲讲,你也跟着听。”
胡扯道:“我刚问了,他说他找不出原因,没有伤痕,银针探胃、喉各处,也没中毒迹象,指甲等处色泽正常,证明死者生前也没有重大疾病。”
他犹豫了一下:“仵作说,或许真有狐妖也说不定。”
“荒堂,”程捕头道:“我去哪里给他捉个狐妖来结案?”
老胡:“咱们再去仔细看看吧,先找出死亡原因再说其他的。呵呵,程爷,看来你这几天没什么收获。”
程捕头脸上微红,说不出话来,要说收获,那还是有的,这几天顺天府四处抓人拷问,着实吓人,众人都怕吃了挂落,给程捕头送了不少银子。
程捕头:“胡爷,咱赶紧吧,有胡爷出马,这事应该很快了结。”
老胡:“哈哈,程爷,这可是顺天府的案件,今日堂官只叫我帮忙看看,这事……”老胡沉吟。
程捕头赶紧说:“这事北静王知道了,催得紧,稍有疏忽,可能人头不保,这不才来劳您大驾。”说完从怀里摸出张银票递给老胡。
老胡没接银票,说:“这事没头没脑,透着怪异,我不一定能帮上忙。”
程捕头:“谁不知胡爷您的本事。”见老胡拿搪,他说话语气恭敬了许多,再次把银票递了上去。
老胡看了胡扯一眼,胡扯会意,过去把银票接了过来,扫了一眼说:“义父,程爷最近手头可紧了些。”
这小子跟着老胡没几天,这样的道道可没少学。
听了这话,程捕头知道自己得找机会再补上一张银票了。过去有他破不了的案件,他抓个外乡乞丐什么的顶了就行,偏偏这次的事是北静王交办的,他哪里有胆象过去那样搪塞,为保住这捕头位置,只能破财出血了。
老胡没有说话,任由胡扯去闹,对程三这样的人,他也是从内心瞧不起的,既然有机会,就整。
(二)
“程爷,咱们再去仔细查验一番?”说着就走了出去,他心里是有底气的,这些年住在义庄,什么样的尸体没见过?过去很多案件,都是自己在尸体上找到的突破口,才能破案的,这次应该也特别不到哪里去。
一行人又从正门走进了义庄,程捕头看了看这个类似四合院的建筑,跟着老胡走进了右侧一间屋子,屋里一排停放着四具尸体。
仵作忙上来说:“胡爷、程爷、这就是这几天送来的四个生员了。”指着左边第一具尸体,“这个生员是最先发现的,住在高升客栈,我查了他在客栈登记,他叫邹树平,是河南生员,小二交代,他是二月初七住进客栈,每日除了在客栈大堂吃饭,其余时间都在房间温书,初十那天小二照常给他送水,发现他在房间已死多时。”
老胡揭开盖尸的白布,见尸体已有些变色,尸体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老胡问仵作:“具体的死亡时间是什么时辰?”
仵作:“小人根据尸体僵硬程度推断,这邹树平死于二月初九酉时末,戌时初之间。”
老胡:“酉时末戌时初,那就是说他吃了晚饭回房,没多久就死了,小二是第二天早上才发现的?”
仵作:“就是如此。”
老胡:“死于酉时,天还未黑,这就是说,京城这几天所传的狐妖一说关了。”
程捕头听老胡口气,觉得案情有了些转机,忙问:“何以见得?”
老胡笑了笑:“呵呵,你没听过吗?但凡这些狐妖作案,都会选在晚上,并且要吸人精气,需做那云雨之事方可,这时间可不短哦,程爷,你说呢?”
程捕头愣了愣,说:“对,对,时间对不上。只是他们怎么死的呢?”
老胡:“那天去高升客栈查验的是谁?”
“胡爷,我们是二月初十日清早,接到高升客栈小二来报的,程捕头命小人与钱进宝前去查验。我二人领令后叫了仵作一起查验的。”
老胡:“可有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