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下雪了,鹅毛般的雪花在夜空中飘着,这样寒冷的天气,人们钻进被窝就不想出来,老胡也在被窝里,搂着翠姐美美的想一觉睡到天亮,却被翠姐赶下了床······
翠姐是前几年逃难过来的,一个女人家流落在外,孤苦依,又没有谋生的本事,没办法只好做了皮肉生意,俗称“暗门子”。
遇见老胡后,老胡同情她的遭遇,对她特别关照,翠姐也感念着老胡,就没有接待其它的人了,老胡看在眼里,嘴里不说,却对翠姐的事更上心了。
“你快回去了,我今天有事,不留你了。”翠姐边说边把老胡往被子外推,老胡却舍不得从热被窝里出来,紧紧抱着翠姐。
“这黑灯瞎火的,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老胡说着,手又忍不住在翠姐身上抚摸。
翠姐忙抓住老胡的手,“别闹,我还有正事呢!”
老胡翻身压住了翠姐,说:“咱们办的才是正事,再来。”
“不来了,哎呀,别闹,都说不来了,不要了,哎呀······”翠姐和老胡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雪还在下着,老胡从翠姐家里走了出来,地上铺了厚厚的雪,瑕的雪地被老胡踩出了一串脚印,走在没人踩过的雪地,他心里有一种喜悦,仿佛征服了处女。
老胡是外来户,没人知道他是哪里人,只知道他由军队空降来的。在人们眼里他是个怪人,年轻时在军中效力,作战英勇,战斗中负伤后,得上司推荐,在刑部衙门做了捕头,这职位在今天,该算作刑侦队长吧,多少人都眼红这职位,他却宁愿去守义庄······
刑部那么大的衙门,自然不会让一个捕头专职守义庄,见老胡坚持,就叫他代管吧,从此,老胡就住进了义庄,与死人为伴。
见惯了战场上的生死,经历了太多离别,体会了人情淡薄,也深知人心险恶,老胡觉得和死人相处,单纯多了。
义庄在北城外十里,孤零零的一栋房子,老胡接管了这里以后,这义庄就有了官家色彩,渐渐地,京城各个衙门,监狱死了人,尸体都在这里停放。
与自己要好的兄弟,老胡在战场上也不知道送走了多少,太多的生死离别,让他看到了生命的助,看惯了生死,他现在只想善待自己,及时行乐。想着昔日袍泽,鲜活的生命转眼消失,老胡嘘唏不已。
老胡边想边走着,远远地,他看见义庄门口有个人影,蹲在那里,看不清身高,体形。他心里一怔,“看来是事上门了,不然,这冰天雪地,黑灯瞎火的,谁会在这鬼气森森的义庄门口?”他可不怕事,紧了紧衣服,就走了过去。
走到近前,见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着,听见老胡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脸上没有一丝慌乱,冲老胡笑了笑,又低头继续画了。
“这小孩还挺沉着。”老胡心道,蹲下身对那小孩说:“现在还不回家,是迷路了?找不到家?”小孩没搭理他,继续乱画。
“你该回家了。”老胡留下句话,往旁边走去。
小孩见老胡要走,问道:“你不回家?这不是你家?”
老胡转身,说:“是我家,不过这门不是我能走的。那边还有一个小门,我走那儿。”
小孩看了一眼身后的门,说:“这是正门,你自己家正门你不走谁走?”
“死人,这栋屋子里全是死人,各种各样的死法,各种各样的死人。”
那小孩听了,心里发慌,叫道:“干嘛让死人走正门?”
“亡者为大,你不知道吗?”老胡边走边说。
毕竟是个小孩,听老胡一说,心里早已害怕,见老胡要走,急忙小跑跟在老胡身后。
前面不远,果然有一个从外看与义庄连成一体的院子,小小的院门,毫不起眼,老胡就住在这里了。
见老胡走了进去,小孩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却没有离去。老胡没搭理他,自己回屋了,也没有关门。
点亮了灯,老胡往火盆里加了些柴,屋里顿时暖和起来,他拿了一壶酒和一些下酒菜,坐在火盆前的躺椅上,美美地喝了起来。
那小孩一人留在门外,心里害怕,没奈何,硬着头皮走进了院子,到了屋门口,又有些犹豫,不敢进去。
老胡早已听见小孩脚步声,见他没进来,说:“都到门口了,就进来暖和一下吧。”
小孩这才推门进屋打量着老胡的客厅,见正中向外是一张八仙桌,上面一个托架,架子上放着一把军队制式的鞘钢刀,黄花梨的托架看起来价值不菲,这把刀却太过普通,显得有些那什么……突兀,就是反差有点大。
桌上的红铜宣炉里好香的烟气,袅袅不断地上升,屋里看不到一张字画。
靠着左壁,摆着三张雕着图案的酸枝木椅,两条精致的茶几,和对面右壁下的摆设正是一致。
进门的这面墙,放了一长排的博古架,博古架上放着各种各样的物什,小孩都不认识,朝坐在屋子中的老胡看去。
一口白铜的火盆,青色火焰正在盆沿跳舞,火盆旁边放着两张躺椅和一张矮几,矮几上放着几个精致的下酒菜和一壶酒,老胡坐在一张躺椅上正喝着酒。
小孩笑了笑,略显尴尬,坐在了另一张躺椅上,伸手烤火。
老胡斜眼看着他,小孩有些拘谨,这是一个茁壮的小孩,虽略瘦了一些,身体中却有过剩的精力被抑制着,好比拉满弦的弓箭,轻轻松手,就会冲向目标。
像豌豆一样,弯弯的眼睛,挺立的鼻梁,使得这张脸非常引人注目,现在这张脸正冲着老胡笑呢!
不知什么原因,通过这短暂的接触,老胡心里已经喜欢这个小孩了。
“你是谁家孩子?住哪里呀?”老胡问。
小孩展现出他这年龄少有的沉着,用眼睛又扫了一遍屋里的陈设,想了想说:“大叔,你这屋里的东西都很考究,就那把刀普通了一点,干嘛要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呀?”
“嗤,”老胡见他答非所问,从鼻孔里哼了一下,说:“那是我过去在军队用的,你若知道它喝了多少人的血,就不会说它普通了。”
“哦”小孩恍然,说:“你用这刀上阵杀敌,它饮血数,当然就不普通了,你是它的主人就更厉害了。”说完,用钦佩的眼光看着老胡。
这个充满童真的夸奖,发自内心,不带有半分虚伪。
看着他的眼神,老胡心里甜甜的,想笑又忍住了,说:“有什么厉害的?你死我活的拼杀,可不是你们玩的游戏。你长大了可能会理解其中的残酷吧!”
小孩看出来了老胡脸上细微的表情,知道他高兴,继续说道:“大叔,你这么厉害,肯定是见识不凡,我有一件价之宝,你定喜欢的,就卖给你了吧。”
“呵呵,生意都做到我家里来了,”老胡笑着说:“我倒是想看看,你能有什么宝贝?”
小孩从贴身处拿出一个小布包,小心地打开,放在了老胡身旁的矮几上。
老胡斜眼看了一下,是一颗比鸽卵稍大点的黑色石头,拿在手里掂了掂,没发现什么奇特之处,道:“这是什么宝贝?你给我说一下它的来历吧!”
小孩想了一下,似乎在考虑从哪儿说起,又似在犹豫说还是不说,最后一咬牙道:“你知道前几年贾府添了位公子吗?据说那位爷一生下来,口里含了一块玉,叫通灵宝玉。”
老胡笑了笑说:“这事京城里谁不知道?哦,你这块就是那块通灵宝玉?”
“认真听,”小孩见老胡一脸坏笑,料想他在戏弄自己,有些生气,说:“我说这是通灵宝玉了吗,那通灵宝玉能跟我这宝贝比吗?”
“哈哈哈”看他一脸认真,老胡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戏谑地说道:“失敬,失敬,你这宝贝定是胜那通灵宝玉百倍了,快给我说说,有什么非凡之处?”
“它和通灵宝玉来历大致相同,这是我生下来时就抓在手里的。”小孩认真地说。
(二)
原来这小孩叫朱临正,父亲朱二在贾府帮闲,靠巴结周瑞进了贾府,在贾家朱二没有根基,常被人瞧不起,再加上相貌丑陋,一直说不上亲。
直到三十岁时,才托人在金陵胡家庄说了门亲,听说这姑娘心中已有了人,为了能娶到心爱姑娘,这人投军去了,立志建功立业后,就来迎娶。
谁知一去多年,没有个音信,边关战事吃紧,加上交通阻断,想去寻他也没地寻去。
偏这姑娘痴心,推了数人家提亲,若要逼迫,便以死相逼,日子久了,知道的人自然多了,便有了些下流、嘲讽的闲言,损了姑娘的名声。
婷婷玉立的姑娘待在家中,最易引来一些登徒浪子惦记,这不,贾府管家周瑞来金陵办事,听说此事,便动了心思。
可巧姑娘父母便在贾家在金陵的庄园做事,周瑞正管束着他们,便向她父母提了亲事。
姑娘父母知道自己女儿必不会答应,便找借口推脱,这却惹恼了周瑞。
这周瑞,在京城仗着贾府权势,便是恶不作的恶霸,出了京城,更是跋扈,以皇亲自居,地方官员纷纷巴结,为其大开方便之门,哪里还敢管他。
对于巧取豪夺这方面的事,周瑞可不愿意去多动脑子,见他们推脱,直接叫人把这对夫妻给痛打了一顿,然后派媒婆去向姑娘提亲,并告知了她父母现在的处境。
这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家庭,就这样被逼上了绝路,走投路,求告门,姑娘写了遗书,选择了秦淮最热闹的河段投河自尽,还好被人救了(这姑娘挺有心计,不过也是拿命去拼)。
这秦淮河乃达官贵人,文人墨客留连之所,经这姑娘一闹,自然引起了人们的愤怒,不过却也不能拿周瑞怎样。
迫于压力,周瑞自不敢再强娶,不过他心中不忿,见姑娘不从他,他也不会让姑娘好过。以她父母性命要挟,逼她嫁给相貌丑陋的朱二。
姑娘怜惜父母,见如此闹法亦不能让周瑞收敛,失望之下,为护父母周全,不得已答应了婚事。
朱二平白得了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自是喜不自胜,又知自己相貌不佳,把姑娘娶进门后,对她百般怜惜。
姑娘心灰意冷,见朱二虽丑却会体贴人,父母年迈,经不起折腾,只好和他将就度日。
转年姑娘有了身孕,临盆之日正好与贾政夫人王氏在同一天。
世间之事,那是巧不成书,王夫人生下宝玉时,宝玉口里含着块通灵宝玉,这事传遍京城,叹之神奇。
当日朱二媳妇也生下一男孩,手里也握着块黑色石子,朱二也觉神奇,不过自己地位卑下,怎敢与主人家里相比,就把此事瞒了下来。
(三)
现在老胡看见的就是这块石头,不过他并不相信此事,见这孩子说得认真,就又把石头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见这卵形黑石块上隐隐有些金色的细纹外,和普通鹅卵石实在没什么区别。
“那它在你身边很多年了,你发现它有什么神奇之处吗?”老胡问。
朱临正吃惊道:“还要想多神奇?光是它的来历就很神奇了。”
老胡笑着,没有说话,想着他极力模仿成人的口气,和努力表现成熟的样子,心道:“小小年纪,装成这样子很不易了。”对他的喜欢又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