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殷夜熹对国家现状的忧虑霎时大过了对替身暗无天日的未来的愁思,一时竟有些感慨起来。
她穿越到大瀚朝生活了十来年,与世界格格不入的游离感也只在初进宫时尚存一些,现在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
对殷夜熹而言,大瀚就是她的第二个国家,也是她现在唯一存在的地方,她自然不会盼大瀚不好。
就在殷夜熹一心二用之时,外头一阵骚动,两名金甲卫架着一个衣衫褴褛,奄奄一息的人进来:“六百里加急!”
方才还吵闹如同菜市场的殿内一静,所有人都看向那一行人。
那人被架至御前,气若游丝般说了句:“伊尔泰部绕过贺兰山,攻打丰州,胡将军将百姓撤入城中,本能坚守,谁知瓦尔罕却从胜州方向从后包抄!”她哆嗦着用最后的力气从怀里掏出卷帛,呈给御前,“这是将军的手书。”之后头一歪,整个人软倒。
金甲卫探了探她鼻息,摇了摇头。
这人奉命突围回京报信,也不知策马狂奔了多久,不吃不喝不睡,到达京都时已经是强弩之末,眼下事情办妥,松了那股劲儿,人就不行了。
皇帝一目十行看完传信,脸色铁青,让人先将士兵好生抬下去整理遗容,通知家属,赐银安葬,而后将布帛递给左相,令其传阅百官。
这下子,刚才主张不必去管北方游牧民族南下劫掠的官员们都紧紧闭上了嘴巴,低垂了头,生怕皇帝以为她们同伊尔泰勾结,才那样说。
主战方顿时像是点着了的爆竹,大声请战。
皇帝等殿上声音喧闹了一阵,略微安静下来,方道:“伊尔泰狼子野心,瓦尔罕向来唯她们马首是瞻,这两部动了,阿尔纳恐怕也想分一杯羹。”
大瀚的版图在众官员心中都有数,闻言都心中一凛。
大瀚国土辽阔,边境线绵长曲折,与许多部族、小国都有接壤。
其中,北方临近的便是说伊尔泰语的三个部族。她们逐水草而居,兵强马壮,大瀚开国时很是打了一阵子,才将她们打服。
这么多年来,大瀚开边关边数次,偶有摩擦,但一直以来都算太平,怎么今年忽然就率大军攻打了?一时间,有些官员的脑子都没转过弯来。
若只是因为缺衣少食,劫掠边民,大瀚的官员们可以袖着手,说只是小打小闹,不足为虑,但是这样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就很有必要及时制止了。
打是一定要打的,但在主将的人选上,大家都犯了难。
大瀚承平已久,早年随先帝戎马的老将们或早已陨落,或是老态龙钟,又或是落下了终身伤残,不能再上战场。
朝廷重文轻武多年,就连勋贵家里的女娘们都弃武从文,转而读书去了。眼下还能带兵的将军一半都在北边儿守着,譬如这次被围的胡翠云。
还有一半守着南边,防着蛮人作乱。
南边的蛮人极为凶悍,这几年大仗没有,小战不断——当今天女奠定坤乾就靠的是击退她们。
眼下胡将军被围,最方便救援的胜州都督府眼看着也不中用了,朝中竟然一时无人可派。
殷夜熹听了一耳朵战事,心中沉甸甸的。
她没想到大瀚朝对于北方游牧民族南下劫掠的态度是那样的。也没想到事情怎么忽然间就发展到了现在的地步。
今年气候异常,南方都粮食减产,北边苦寒之地必定更加难过,这些不都是她们开战的借口吗?
怎么朝堂之上竟然认为不足为虑的样子?
她百思不得其解。
夏官尚书是个铿锵妇人,声音洪亮,大声道:“皇上,咱大瀚何愁无将?太女殿下年满十四,即将大婚,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啊皇上!”
殷夜熹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自己身上。
其中以凤椅上那位的目光最为复杂,有若实质。
那位眼中有惊诧,亦有恼恨,更有怜惜,还有种说不上来的怨毒。
殷夜熹知道,这些情绪都不是冲她去的,而是对于官员将太女推上这个尴尬地位的事件而来。
真的太女缠绵病榻,哪里有能力带兵打仗,但此时,她就是太女。
她面色健康红润,身姿挺拔,不久前还从围场上猎到一只斑斓猛虎。
这么个强壮勇武的太女即使摆在中军,不上战场,都能令人精神一振。
可她又不是真的太女。
这件事就变得诡异起来。
皇帝的犹豫看在众臣工眼中,大家心中各有思量。
右相一惯与左相不合,见状立即上前谏言,说太女身份贵重,而且不是因为猎虎伤了脚吗,伤筋动骨一百天,如今距离皇储脚伤不足三个月,伤肯定没有完全养好,应该换人。换谁呢?那自然是皇女灿。
殷夜熹一时弄不清她是谁的人。
若说是支持太女一派,竟将掌兵扬名的机会推荐给皇女灿;但若讲她是皇女灿一系,此仗难打,若是出了纰漏,可不止是声名受累,此后难以服众的事儿,运气不好些,直接殒命也是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