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笑几下,楚真心虚道:“天黑没看清嘛。”
净瞎说,萧藏脸色更冷了,戳穿他:“你视力5.0。”
楚真不敢再瞎掰,越描越黑。
萧藏注意到柜子上厚厚一摞医院检查单,视线凝滞了一下,问:“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楚真才想起,他们原本见面的初衷,是好心人要来帮助穷途末路的自己。
“没打算,”楚真手肘搭在膝盖上,支着脑袋,苦恼地说,“我想趁现在,实现愿望,但想不出有什么愿望,所以想问问你来着。”
萧藏帮助他打开思路:“是不是因为没钱?假如有钱,你想做什么?”
“还是想不出来。”楚真茫然道。
萧藏感到意外,静静打量楚真。
与高中时期变化不大,楚真清瘦而高挑,头发天然泛着点儿红,皮肤白皙,长相帅气飒爽,爱笑,抿嘴时显得有点儿倔强。
萧藏看着他漂亮的眉眼,脱口而出:“既然没头绪,就交给我吧,我帮你安排。”
“那哪行,”楚真奇怪道,“你肯定很忙,何必管这种闲事。”
萧藏注视着他,灰蓝色眸子显得专注而认真:“男朋友的事,怎么能算闲事?”
“……”楚真纠正道,“是前男友,我们早就分手了。”
萧藏一时静默,逐渐拧起眉头:“别胡闹,我们根本没说过分手。”
是没说过。
但六年不联系,婚姻关系都能直接解除了,何况是一段无证的早恋。
楚真琢磨他话里的逻辑,得出结论:此人在开玩笑。
幽默。
“你学会开玩笑了?”楚真笑道,“情侣之间断联太久,就默认分手啊。”
萧藏顿了顿,然后问:“断联多久,法律有规定吗?”
“……法律不管恋爱的事,”楚真又笑,“是社会关系里,默认的规则,大家都是这样的。”
萧藏沉默很久,说:“是这样吗?”
“是啊,”楚真想起什么,扬起脸,真诚地保证道,“我都快死了,不会再像上学时候天天纠缠你,放心吧。”
果然,萧藏这一次不再与他逗贫。
只是看起来很不高兴,说道:“楚真,你不要乱想。”
萧藏安静凝望他迎向自己的面庞,然后再次看向柜子上厚厚一摞医院检查单,伸手拿来,并先询问道:“可以看看吗?”
“看吧,”楚真大方地说,“不过看也没用,绝症了。”
萧藏还是翻开了沉而厚重的CT、核磁片子,盯着片子上楚真的骨骼影像出神——他显得有点悲伤,仿佛对着那些骨头,看到被疾病吞噬的恋人的身体。
而他对此毫无办法。
“其实还好,”楚真坐在小凳子上,手肘搭在膝头,轻轻戳他,“这个病不会太痛苦。”
“为什么,你看起来并不难过?”萧藏从核磁片子里抬起头,不解地问。
楚真不介意他直白的说话方式:“可能是对人世没什么留恋,所以很顺利接受了事实。”
萧藏怔怔看他一会儿,然后很仔细地把检查单收拾整齐,默默放回原处。
楚真感慨:“假如以前,你对我也这么友善……”
“以前对你很不好吗?”萧藏疑惑。
楚真叹口气:“忘了吗?我总单方面缠着你,那时候,你每天烦我烦得要死啊。”
没错,当年不光是早恋,还是一段单方面死缠烂打的失败早恋。
青春,往事,不堪回首。
萧藏看着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没说出口。
不知不觉,夜深,萧藏为免影响楚真休息,起身告辞:“我明天还会来看你。”顿了顿,又说,“尽量每天都来。”
楚真失笑,拍拍他肩膀:“不像话,大老板天天往我这儿跑,你们集团的员工怎么办?”
门打开,夜风倏忽灌满了小小的陋室。
萧藏走到门外,突然又转过身,他比楚真的个子高出半头,挡住了大半冷风。
萧藏背抵夜风,垂眸看楚真:“你怎么什么都不想要呢?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楚真沉默了下,说:“是啊,死到临头,才发现,原来我什么都不想要。”
“连我都不想要。”萧藏像是在抱怨。
楚真又被逗笑了。
萧藏说:“那你要不要一个拥抱?”
楚真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被抱住了。
这是一个很简单,很沉稳的拥抱。
成年后的萧藏肩膀坚实,怀抱温暖,可以为楚真隔绝风雪,并且不再推开他。
但确实太迟了。
萧藏很轻地拍着他后背,像是怕太用力会伤着脆弱的病人,然后松开。沿着昏黑小巷,楚真送他上了那台尊贵的迈巴赫离开。
轿车汇入夜晚川流不息的道路,秘书及时提醒:“老板,稍后还有一场电话会议。”
萧藏望着车窗外斑斓的霓虹灯,问:“你谈过恋爱吗?”
“呃……”秘书吓得坐直了,“谈过。”
萧藏不解地问:“多久不联系,就算默认分手?”
秘书揣度着身兼情感顾问的尺度,答道:“通常,一个月就够了吧。”
“所有人都这么默认?”萧藏又问。
秘书小心翼翼说:“嗯,大家都是这样的。”
“是这样吗?”萧藏低声说,然后开始沉默。
他侧影被倒退的霓虹灯渲染得冷峻而梦幻,一丝不苟的衬衣西装,名贵腕表,构成符合现实世界完美标准的人类。
可他看起来有种无法掩饰的失落。
秘书觉得,老板像是在不知晓游戏规则的情况下,被遗弃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