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见那个小倒霉鬼了吗?人家都那么惨了,你对人好点儿……”
萧牧辰一大清早打来催命电话,像一只过度亢奋的德牧犬。
萧藏正对着镜子刮胡子,听完第一句直接挂断,发了个红包作为封口费。
下楼后,管家看见他,微笑僵了僵,关切道:“您昨晚没睡好?”
——冷峻的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实在不太和谐。
“……还好。”萧藏淡然道,“家里有感冒药吗?”
这天傍晚,约定见面的时间,楚真提前在巷子口等待。
天黑得早,巷口昏暗,一盏旧灯悬在头顶,招魂儿似的随风明暗不定。
不多时,一辆迈巴赫轿车缓缓停在巷口。
楚真意外地看那车,通常情况下,出现在这片儿贫民窟的最昂贵车型,是公交车和泥头车。
迈巴赫属于稀客中的贵客。
楚真见到一身深色西装的萧藏下车,产生一些预感。
男人身材高挑,肩背挺如刀锋,下车时顺手解开衬衣领口两颗扣子,姿态透着沉冷的压迫感。
啧,这股劲儿,莫名有点熟悉。
“贵客”萧藏环顾四周乱糟糟的低矮民房,最终,目光定格在楚真身上。
“楚真?”男人的声音比电话里更清冷。
“是我。”楚真无端有点发毛,像面对未知危险时的猫。
沉暗天色中,乍一看去,萧藏和萧牧辰医生有些像,混血,轮廓深邃,挺括的黑西装外衣撑起锋利肩线。
但萧藏的气质很冷,永远不会善解人意的那种冷。
“听萧牧辰说,你没家人,没朋友?”萧藏站在原地,淡淡地问。
楚真嗯了一声。
萧藏:“也没有男朋友?”
“男朋友?”楚真简直莫名其妙,“没有。”
萧藏绕过轿车,走近些,居高临下站在楚真跟前,冷冷问:“楚真,你确定,你没有男朋友?”
面对面不到一步,楚真发现他眼眸是灰蓝色,才从久远得几乎快消散的回忆里,扒拉出来的一丝熟悉感。
前男友。
该说什么?
How are you?
I’m dying, and you?
“萧藏……你改名字了?长相也更混血了哎。”
楚真惊讶,但没什么其他想法。
毕竟,他们短暂且不成熟的恋爱关系,是高一时候的事情了。
遥远得像上辈子。
萧藏对他现在才认出自己的迟钝行为,并不大满意,或许是想到对方绝症患者的身份,于是没再计较,往巷子深处看一眼:“你住这?”
“嗯,家里地方小,”楚真斟酌一下,“不适合接待客人,要么我们去便利店坐一会儿?”
“有什么不合适的?”萧藏扔给他一只牛皮纸袋,直接往巷子里走。
楚真接住砸进怀里的牛皮纸袋。
这人从前就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在他面前,楚真向来不具备话语权。
这么多年,还没变。
“好吧,去我家。”楚真耸耸肩,跟上去,“巷子黑,路上好多坑,小心崴脚。”
萧藏这才放慢步速,攥住了楚真手腕,理直气壮让他像导盲犬一样引路,自己心安理得做个尊贵的瞎子。
旧巷子里,最破旧的一间门头儿,楚真掏出钥匙吭哧吭哧开锁,铁皮门吱哩哇啦惨叫着被打开。
“进来吧,这就是我家。”
萧藏环视一圈,轻轻皱眉。
太简陋了,水泥地面,一居室,家具都缺胳膊少耳朵,灯泡孤零零悬在天花板上。
萧藏下意识放轻脚步,仿佛动作大点儿,就能把这纸糊一样的破房子摧塌了。
“没骗你吧,我家就是很小。”
楚真让他在木头椅子上坐下,找纸杯给他倒水。
——纸杯是平时用于招待高利贷的催债小弟们的,此外,楚真家里不会来什么客人。
打开那只牛皮纸袋,里头花花绿绿各色品牌感冒药。
楚真意外地愣住了,然后扭头对萧藏说:“谢谢啊,还帮我带药。”
这年头,都流行分手=死敌,再见=上坟。
给前男友送感冒药,活菩萨。
萧藏高冷地端着一次性纸杯,姿态优雅坐在破椅子上,活脱脱像个来贫民窟视察的国王,看楚真一眼,问:“感冒已经好了?”
“啊。”楚真心虚地应付一声。
椅子只有一把。楚真拖来小板凳,坐下,伸直一条长腿,与萧藏一高一低大眼瞪大眼。
他看萧藏一身精致昂贵的西装,姿态笔挺地坐在这间陋室中央,诠释了什么叫“蓬荜生辉”,也诠释了为什么“金屋”才能“藏娇”,因为破屋它确实不配。
楚真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萧藏皱眉。
“环境太差,跟你不搭,”楚真感慨,“大少爷,要不还是去便利店吧,你没法儿适应这里。”
萧藏固执地说:“我适应得很好。”似乎为了证明这句话,还立即喝了一口纸杯里的水。
幼稚,拧巴。
楚真好笑,随口问:“你名片上写的那家控股集团,是在那工作吗?”
“我家的。”萧藏平静而简短地回答。
“……”楚真点点头,是打工人思维局限了想象力。
老同学,前男友,霸道总裁。
楚真犹疑地问:“你不会昨天电话就听出是我了吧?”
“是。”提及此事,萧藏脸色略冷,“不像你,面对面还认不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