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睿心里有点隐约的预感,知道此事一定非比寻常,但听到周瑶说出的话,还是吃了一惊,抛铜钱的手都抖了一下。
“令羽死了?”他有点茫然地张了张嘴,“怎么会这样?”
周瑶理解他的震惊。
能够布下赌场阵法,提前预知邵鹰倒台并逃脱,了解皇家最大的隐秘,差点掀起两国战争。这样一个厉害的风水师,居然就这样死了。
她垂下睫毛,“抱歉,黎大人,没能如你所愿地把他活着带回来,让你审问。”
说起来,这还是当初黎睿答应帮她骗周广城的原因。
黎大人紧张地搓了搓满手的冷汗。
“所以周将军突然被皇上打入天牢,啊不,暂时扣下,就是因为皇上想要令羽帮他算一个东西,现在人没了,没办法算了?”
“然后你来找我——”
周瑶没有说话。都是聪明人,说到这个份上,肯定都懂了。
沉默良久之后,黎睿靠在墙角笑了一声,话语悠悠,听不出情绪,只是有点感慨。
“难怪我今天早上算了一卦,卦相说地月相冲,水木刑克,但转机会出现在柳暗花明的地方。”
周瑶心想,如果真的能出现转机就好了。
到黔村之前,她已经把能调动的隐形鸽全部派进了皇城,不会漏掉任何蛛丝马迹和寻到机会的可能。
比如说皇家的软肋,前朝的权斗,后宫的纷争,一切能攫取的筹码,周瑶都不会放过。
毕竟,如果皇上如果真的要拿周广城泄愤,她也难逃一个株连的死罪。
只不过,要等鸽子的消息传回来,黎睿这边也做了决定,才能开始制定具体的计划。
黎睿突然手一滑,把天水盘掉到了地上。
他一言不发地捡起来,还是低着头,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
她后退一步,然后缓缓行礼:“黎大人,请您考虑一下。如果有什么条件是您想要的,周瑶一定尽力而为。”
在来之前,周瑶在脑海里列了很多能献给黎睿作为交换的东西。
从珍宝,到官位,或是用鸽谣的情报网为他搜罗各种玄学神物,都可以办到。
但想来想去,这些身外之物,到底不能抵过亲自进宫的危险。
黎睿如果不愿意去,她也非常理解。
启程到黔村之前,景初存也说:“不要勉强,我会想办法的。”
两人分别时,他站在原地,衣襟扬风,翩翩从容,朝她微微一笑。
周瑶低下头,恍然想起,这是他们两世以来,第一次站在同一阵线,算得上并肩而战。
前世曦王参与夺嫡,驯鸽人从不站队,坐山观虎。两人能坐下来一起喝杯茶,已经是非常不易。
而今生,糊里糊涂发生这么多事,还没待她理清自己的思绪,变故就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
她侧过头,不愿意仔细想。
黎睿以一个很奇怪的姿势握着天水盘,嘴里念念有词,算出个结果之后,有点意外地挑起眉。
在周瑶疑惑的目光中,他换了个姿势,重新算。
就这样重复了一阵子,大概结果经过多重验证了,他才抬起头,眼睛非常明亮:“其实,我可以跟你去。”
“但是据我算来,似乎是不太需要的。”
仿佛正是为了验证他的神机妙算,一只疾行鸽从远处飞驰而来。
周瑶掏出鸽哨,吹出一个指令。它展开的翅膀猛地收起,将一个小物件扔进了她手里。
她端详了一下,发现那是个金色的缨络,上面赫然是龙纹。
与此同时,景初存一个人站到了文华殿门外。
夜已经深了,可他父皇向来勤政,这会儿也在里面正批阅奏折。
他眼神暗了暗,想起半个时辰前。
曦王坐在邵鹰对面,唇边还带着微笑,如果忽略他漆黑瞳孔中的冷芒,旁人大概会觉得他那副风雅姿态,简直像在豪华宅邸的园子里对月联诗赏花。
可事实上,他们身下一地干枯茅草,泛出土腥气。
墙壁上掉下来的两块碎石,就是这里仅有的可供赏玩的东西。
邵鹰见他进了囚室的门,哼地一声笑了起来:“我就知道,这段日子你不会好过的。”
景初存没有任何废话,开门见山地问:“东华楼上的所有人都知道,对么?”
“对啊,我们都知道了,堂堂曦王,竟然是个卑贱的乡野歌女的儿子。”
“真不知道那些吹捧你的人得知之后,会作何感想,会不会觉得恶心。”
大概是天牢里没人陪他说话,终于来了个机会,所以邵大人撇着嘴角一口气说了长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长期的牢狱生活让他的眼睛不再明亮,自然也没注意到面前的王爷脸上一闪而过的震惊。
而且景初存神情的异样只持续了一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