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底墨黑一片,情绪难测,周瑶却总觉得隐隐悲凉。
“而如果我不是,那就是来自他其他微不足道的露水情缘,却挂着皇后嫡子的身份长大,欺世盗名。”
这是一个死局。
周瑶终于明白,景初存以温润微笑示人的这么多年里,到底是在怎样的深渊边缘游走,随时都可能掉下去。
所以现在,他肯定不会主动趟这滩浑水。
她长出一口气,终于横下心来,在纸条上写下第一个字。
她准备约黎睿今天在黔村兵马司找个隐蔽的地方见面,到时候把所有利害都谈清楚,把自己能拿出的条件也摆明——当然,得隐去有关曦王的那部分。
刚把纸条写好,绑到小七的腿上,突然,管家一阵风似地跑进院子。
“瑶小姐,曦王殿下来了!”
千雨睁大了眼睛,拌鸽食的动作一顿,周瑶抬起来放飞鸽子的手也停在半空。
信鸽转过灰色的小脑袋,疑惑地看了主人一眼,然后才自顾自地拍动翅膀飞远。
景初存不仅来了,还走了正门。
明明不久前才在鸽谣分别,他却还换了身衣服,清贵风雅,从容含笑,像平日一样,坦荡地走进了一个罪臣的府邸。
现在周广城的遭遇已经在京城传开了,文武百官都知道定国将军要倒大霉。
大家都猜测他要步邵首辅的后尘,革职抄家,甚至满门斩首都有可能。
鸽谣店里收到了很多购买定国将军消息的单子,就连坐在柜台前的砚青都发现了异常。
昔日看不惯他的人在等着看笑话,野心家在筹划蚕食利益,而更多的人只顾撇清与周广城的关系。
各家派来盯动向的探子已经遍布周府门口。
就在这种情况下,曦王居然还要登门。
周瑶撇下笔,也顾不上礼数了,从院子里出去直奔前厅。景初存站在那里,眼底是从未有过的真实的温柔。
两人不久前才有过拥抱,现在一站到了他面前,熟悉的气息又涌进她的感官里,让周瑶脚下一顿,没来由地红了耳尖。
“曦王殿下。”
“周瑶小姐。”
两人对视,沉默之中不发一言,却分明懂了彼此的意思。
她的眼神在说:你来干什么?
而景初存回应的目光灼然而坦诚,如皓月般明亮,如湖水般深情:我来陪你一起。
周夫人也赶过来,还没走到面前就深深行礼:“臣妇永远不会忘记曦王殿下的功德。”
“只求曦王殿下救我们一命,让老爷的冤情得以昭雪。
周娴也被管家叫出来,可她一见曦王就露怯,担心他说起砚青的事情,所以行礼的时候动作都有点畏缩。
周夫人看在眼里,又见周瑶从容优雅地站在王爷身边,两者对比明显,自己心里长叹一声。
景初存也没有多客套,只温声说了一句“请起”。
“我这次前来,是有事想要询问周小姐。毕竟,”他顿了顿,“周小姐随定国将军远赴边关,能知道一些细节。”
他没有说自己要想办法救周广城,可周夫人、管家连带着他们全府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毕竟在眼下这个景况,还有什么表达支持的方式比直接登门更有力呢?
方才还责怪周瑶的人现在也都满心感激:若不是他们的大小姐迷倒了王爷,他们上哪找来这样的援手?
千雨注意到,面对大家暗含绯闻八卦的眼神,周瑶第一次没有否认。
一到宴会厅里坐下,还没等倒茶,周瑶就说:
“皇上给父亲的军令是活捉令羽,可令羽并非父亲所杀,真要追究下来,父亲是办事不力,那个凶手才是真正应该被惩的。”
其实这才是最核心的问题。但是对于那个凶手,她一无所知。
曦王眼神微动,点了点头。
“一直在调查,用的也是我自己培养的暗卫,绝对信得过。就从那把刀上查起。”
“那把刀的样式不算常见,但也绝非我的暗卫所独有。”
周瑶垂眸看着茶梗,抿了抿唇。
她没有说出自己重生的事实,也就不能说,前世自己就是被这把刀扎穿了心脏。
没关系,幕后黑手肯定也不知道这一点。
小七大概也知道事情紧急,这次回来得非常快,俯冲着进了厅堂,甩下黎睿的回信。
一个字,好。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曦王:“皇上只要一个能力足够的风水师就行了,是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或许还有一个人,他的能力不在令羽之下。”
周瑶的心里沉重之处在于这个计划可能会让无辜的黎睿也面临危险。
而且就算黎大人答应去皇上面前演示血脉算法,那算出来的结果,也都对眼前的人不利。
可景初存听了这话,眼神却一凝,瞳孔深处掩过一层不安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