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队长本想把可疑的黑衣人也带走问话,可大小姐说这是她的朋友,为了保护她才掏出匕首的。
于是他行了个礼,扛着令羽走了。
现在只剩他们两个人站在原地。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看向身旁人。虽然五官平平,但长身玉立,恍然仿佛某个前世今生纠缠不休的侧影。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你为什么要给我解释这些。”
时间仿佛在此凝滞。
眼前人缓缓抬手,擦过她的眼角,动作轻柔。
然后他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刚才,这里沾到了灰尘。”大概是卫队破门的时候带进来的。
这样一抬手,周瑶发现他的黑袍也被割开了一角,露出劲瘦的手臂,上面有一处新添的刀伤。
右手食指上还留着昨天那道细长的切口,新流出来的血都没顾得上擦。
却要替她擦拭灰尘。
周瑶闭了闭眼,知道前面的问题大概问不出答案了,“你需要包扎。”
“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可以找到一些基本的疗伤止血药物。”
黑衣人抿起唇角:“那就麻烦了。”
肯定是经过变声的音色,但依旧悦耳和煦,还能听出几分温柔。
周瑶推开门,听着那声音,眼底一沉。
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是一艘小船,在风雨中跌跌撞撞,飘飘摇摇,随时可能会坠入深渊。
回了秦双夫妇的小屋时,老师去提醒百姓关闭门户,还没回来。但现在双方交锋是为了令羽,他的下落已定,纷乱和摩擦自然就会结束。
前两天令羽找来的那个假传令兵还待在他们家里,很有眼色地给书红帮忙做做家务,现在递来一碗热水。
黑衣人不动声色地接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摸了摸鼻子:“是老教书先生替我起的,叫堪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这两个字。”
他点点头,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师娘见是昨天救了阿瑶的那位侠客,还新受了伤,又感激又心疼,赶紧取来热水和干净的棉布,又拿出些家藏的药。
周瑶把包扎的工具一个一个摆出来,抬头看了眼黑衣人。
他没说话,但缓缓伸出了手。
不知是不是错觉,两人的动作都变慢了很多。
包扎时,她的指尖偶尔会碰到对方的手臂,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但源自另一个人的体温从皮肤上传来,那种温热的酥麻,就像凭空生出的藤蔓,丝丝缕缕地把她拥抱在其中。
眼前人说:“你没有问我是谁。”
她睫毛颤了颤,如翩迁的黑蝴蝶,“如果你想告诉我,那就算我不问,你也会说的。”
烛光之下,他眼神微动。
周瑶转了个话题:“不过我想问,西兰国为什么突然改了目标、要活捉令羽,是你做的吗?”
她在赌,这个人如果杀人之前都要像她解释理由,那也能把这件事和盘托出。
果然,她赌对了。
包扎好后,黑衣人的胳膊还放在面前。
其实刀伤是很疼的,但他话语从容不迫,连气息都没有乱。
“我告诉他们,长公主的儿子早就死了。”
“有密信证明,令羽是我国派出的内奸,专门过来煽动他们皇室的情绪,骗他们出兵。”
“一旦他们正式宣战,不仅军队会落入我们提前准备好的陷阱,而且,长公主委身他国男子又被抛弃的耻辱,也会被百姓知道。”
非常高明的骗术。
只要西兰国不宣战,就无法确认敌国到底有没有陷阱,但如果宣战了,那落入陷阱就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这种条件下,西兰国只有乖乖上当这一条路可走。
而且他利用了皇室对长公主的感情,借力打力地煽动起对令羽的愤怒,让他们觉得自己被令羽这个骗子给耍了。
“紧接着我说,我知道令羽在哪里。”
在愤怒达到顶点的时候,提出解决方案,不给对方任何缓冲和仔细考虑的时间。
这样,西兰国就会听他的话,下令活捉令羽,甚至让他发出指示位置的信号。
没有细想他只是一个来路不明的敌国侠客。
如此便完成了一套完美的化敌为友、借刀杀人。
全程只靠他对人性的把控,精准又冷血,令人发指。
周瑶定神看着他,莞尔一笑:“你很厉害。”
当天深夜,她在自己的房间里写了一封信,交给秦双最宝贝的那只长行鸽。
让它以最快的速度从边关飞进京,去黔村找兵马司长官黎睿,这是她在那里最信赖的盟友。
“帮我确认一下曦王是否还在京城。”
她看着鸽子飞远,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