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瑶还是写了张纸条悄悄递到了周广城的桌前。
在那上面她以令羽的口吻暗中威胁父亲说,倘若手下官兵继续祸害玉安镇的百姓,他就不会现身,还会做法诅咒让将军仕途到头。
此举立竿见影。
在官位的威胁下,定国将军大发神威,把当日扫荡集市的兵痞子们通通抓起来鞭打,扣了军饷去给受害的民众赔偿。
阿瓶的母亲带着自家的土产登门再次找周瑶道谢时,她正坐在灯下,思忖着那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
她几乎可以肯定,他在拉住自己前,就一直站在不远处,看到了她写纸条、吹鸽哨的全程。
若是寻常江湖侠客,知道了驯鸽的事情也没关系。
但那黑衣人的身形虽然彻底遮蔽,五官也被蒙起,但给周瑶的感受却非常特别。
如果是认识她或者她认识的人,那就值得认真处理了。
当时她扶着惊魂未定的阿瓶母子准备送他们回家,临走之前回过头,那个黑衣人还站在身后。
他身形修长,站姿笔挺,脚下一动不动,似乎准备默默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离开。
鬼使神差地,周瑶问了一句:“我还会再见到你吗?”
“会的。”
依旧是低声回答。
这次并不是落在近处,她却依旧感觉到弥漫脖颈和耳际的一点朦胧热度。
周瑶转过身走远,没有再回头。
感激涕零的妇人告辞后,书红抱着从小养到大、视若己出的少女,也不禁流泪,“阿瑶,师娘是不是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现在这乱世啊,阿瑶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然师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啊......”
老师在一旁忙着把自己几年来攒下的驯鸽纸条一股脑地翻出来。
这些信息拼在一起可以连成纵横西北边关的情报巨网,或是一份玉安镇的百科全书。
可他逐个看了一遍,没找到任何黑衣侠客的蛛丝马迹。
最后秦双只能猜测:“是最近才来的吧。知道这边又要开始打仗了,过来行侠仗义的。”
一如当年的令青鸢。
书红擦擦眼泪,说如果能见到这个人一定好好感谢他,祈祷他在这片乱局中活下来。
等师娘站起身去做饭时,秦双赶紧小声问周瑶:“查到什么没?”
她讲了自己问到的那些事,师徒俩正琢磨着,秦双突然一拍脑门:“诶想起来了,我手头还有个东西,好像提到过这事!”
他在书架上找了半天,抽出角落里一本不起眼的小册子。
“玉安镇上一任教书先生留下的笔墨,类似于日记,记得很细,从他开始教书一直记到二十年前他死于战火。”
他翻开自己前任厚厚的遗存,动作小心翼翼,以避免泛黄发脆的纸页碎成几片:“阿瑶,你看这里。”
清瘦褪色的字迹记下了二十三年前那位老先生的一次偶然遭遇。
因为有学生住在靠山的茅草屋里,荒凉险恶又接近邻国,怕路上遭遇危险,教书先生决定亲自送他回家。
结果送回学生后,他在山脚下遇到了一个美艳惊人的女子。
当时老先生还以为是鬼怪故事里的狐狸精,呵斥着让她离开,可那女人垂下墨黑的眼眸小声哀求,说她怀着孕,能不能给她一点吃的。
他一时心软,就找来干粮和水,又问那女子的来历。
她说,自己是西兰国的长公主。
记述到此戛然而止。
教书先生没有再写任何话来解释为何堂堂皇室公主会流落至此。
此事之后记录就不多了,短短三年之后,老先生就死于战乱。
这本笔记遗落在玉安镇书塾的角落里,后面被继任的秦双找到,这才免于丢失。
师徒二人快速翻完了后面的全部文字,却再也没找到关于这段奇遇一丝一毫的笔墨。
“他没有追问吗?”生性乐天热心的秦先生摩挲着下巴,“不应该啊,这种事碰到谁都会好奇吧,除非是最迂腐的老学究。”
“但是从给长公主食物这点来看,这位老前辈也不是古板的人啊。”
周瑶手指轻轻摸着“长公主”三个字,在脑海里构想出当时的场景,模拟画面中人们的心境。
她垂下睫毛:“还有一种可能。”
“后续得知的事情过于重大,可能是皇家秘辛,他不敢再留下文字记录。”
“这......”
秦双做了多年驯鸽人,也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种情况,紧张地咂了咂嘴:“确实。”
周瑶缓缓站起身:“既然如此,令羽告诉那个假传令兵的话就更有可能是真的了。”
“老师,今天晚上和我一起去找他吧。”
秦双赞许地点点头。
他这个徒弟本就聪明,现在有勇有谋,果断潇洒,他自然是高兴的。
老师看着眼前女孩绝美的容颜,恍然想起她母亲离去那天,将长剑收到腰侧,利落地一转身,黑发被青色的发带扎起,在身后飘飞。
青鸢,我没辜负你当时的托付。
当晚他们吃饭时,那个黑衣人孤身出现在小屋门外的阴影里。
他久久凝视着周瑶和师父师娘一起吃饭的身影,他们甚至带上了那个身世存疑的假传令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