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仰曦王殿下。”周瑶冷静地回复。
她的变声技巧是前世跟某个江湖女剑客学的,那位女侠教她了些基本的武术技巧,送她一把短小的匕首,最后才教了变声。
“之所以最后才教你这个,是因为,易容和变声是保护自己的方式,也是封闭自己的方式。”
“当你有一天面对着日夜思念的故人,却只能以假面目与他相对的时候,就会知道,封闭未必是一种好事。”
周瑶不理解女剑客的话,只知道无论如何不能让曦王发现自己的身份。
景初存笑道:“最近琐碎缠身,没能来得及去贵店拜会,择日一定补上。”
他说得很平和,反倒是旁边的指挥使方潼愣了一下,回头又朝这边瞟一眼,大概是没想到他以王爷之尊,居然会对新兴势力的掌柜说这种话。
可曦王向来是不端架子的,能对朝堂重臣温声逢迎,也能对乡野樵夫含笑对答,平等地致力于讨每个人喜欢。
这也是他日后夺嫡获胜、众望所归的原因之一。
公堂上乌泱泱站满了人,黎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话音颤抖:“各位大人,宁小姐现在......”
方潼开口:“既是我的未婚妻,不如就由我带回去。”
“我知道诸位可能会想,尚未过门,理应交给宁尚书。可大家也都看见了,宁大人压根看不住自家的小姐,让他带回去,万一又跑丢了怎么办?”
宁宜昭环顾一圈,发觉无人能帮她,呜呜地哭起来。
周瑶侧过头,不忍去看。
被景初存干扰,她没在城南接到宁宜昭。现在闹成这个情况,宁小姐逃不过,肯定得被谁带回去。
方潼前世因为不肯站队曦王就被坑得那么惨,有周瑶帮助的话,从他家里再次逃出去,应该不算难。
就是需要一个比较详细的计划。
她在面纱下眯起眼睛,开始构思。
宁兰渝瞥了一眼曦王,见景初存没有开口,便表态道:“那就这样吧。”
他“刷”地一下从身侧抽出把明晃晃的刀,脸上笑意狠绝,径直走到缩成一团的宁宜昭面前,刀刃拍了拍女儿的脸。
“昭昭啊,”亲切的乳名,却令人不寒而栗,“你最好别再闹事,否则,我杀了你。”
宁宜昭努力缩起脖子,抽噎得喘不上气。
尚书大人还嫌恐吓的力度不够,手起刀落,堪堪擦着女儿的手臂,割下了半截外层布料。
然后他转过身,再也没看这个女儿一眼,刀还拎在手里,对黎睿说:“今天的事,多谢黎大人。”
可怜的黎睿猝不及防就直面白刃,张了张嘴,半天才发出颤抖的声音:“呃,不客气。”
宁大人又看向这边:“还有,多谢曦王殿下及时引路。小女管教无方,惊扰了殿下,日后一定亲自去王府登门赔罪。”
景初存扬起嘴角,却没说什么。
这个笑容落在眼里,总让周瑶觉得,他在憋一些自己的坏事。
果然,宁家和方家的人都上车回城之后,他还留在府衙里,对她道:“我看掌柜似乎没有驾车前来,不如赏个脸,和我一起坐车回去?”
对于世家小姐来说,这样的邀请亲密得有些逾矩。
但周瑶现在的身份是情报交易窝点的经营者,抛头露面的江湖之人,自然不会再恪守什么闺阁礼数。
她脑子转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借口:“那就多谢曦王殿下了。”
两人在车里相对而坐。
温柔和煦的王爷,神秘暗黑的情报网掌控者,两人相对而立,一含笑一沉默,势均力敌,车厢里一时有些别样的氛围流淌。
周瑶感觉自己的心跳有几分剧烈,大概是太过紧张,害怕暴露。
“本想着近几日就要去贵店拜访的,谁知刚巧,今天就碰上了。”
景初存坐在靠窗的一侧,外面恰有几缕阳光落在脸上。
时令已到深秋,他的眼底却如春日暖阳里融化的薄雪,柔和而清冽。
“掌柜的,”他微微笑着,“我来找你买一条情报。”
周瑶的呼吸顿了一下:“敢问王爷想知道的是什么?”
“是一位朝中宠臣的近期行踪。你我刚才才见过,京卫指挥使,方潼。”
他现在就要开始逼迫方潼站队了吗?
如果方潼和前世一样,拒不同意,他也会诬陷一个罪名,让方家满门抄斩吗?
仿佛有神秘的力量在驱使,她脱口而出:“如果调查的结果和你想要的不一样,你会怎么对他?”
“怎么对他?”景初存重复了一遍,脸上笑意更深。
他别有深意地说:“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的。”
周瑶深吸一口气,面纱下,眉眼轻垂。
怎么会有人道出无数残忍的话,犯下无数薄情的罪行,强迫无辜的女孩联姻,构陷宁折不弯的忠臣,乃至后面杀害自己的母亲和兄弟,脸上的笑都从来都不变。
翩翩公子,俊美如玉,却看不到边际,摸不到真心。
她沉默得太久,景初存问:“掌柜的,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