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了一下。
空气中好像有什么裂开的声音。
清脆泠然,像水波一层一层漫延。
周瑶看见景初存眼底闪过一瞬间的阴影,莫名觉得有点心虚——她心虚什么?
不该有的情绪如蜻蜓点水,转眼消失。
她后退两步,稳稳地把手中的毛笔放回笔架上。
景初存也早已切换回惯用的温和伪装,笑吟吟地叫了一句“皇兄”。
“今日还没给皇兄请安,能在这里遇见可真是太巧了。”
太子则压根不想掩饰自己的不悦,只道:“你来这里干什么?大白天的,也不读书学习,也不帮父亲辅政,就往书画阁跑。”
曦王解释道:“我去给皇祖母和母后请安,顺路来拿之前放在这里的一个画轴。”
“没想到现在这里遇见皇兄和周小姐。”
随着话语,他的视线也转向周瑶。这是自那日邵鹰花园求亲后,两人的第一次对视。
方才片刻的阴霾都恍若假象,他眉眼和煦含笑,唇角微弯,赏心悦目如春风拂面。
她过去对这副伪装出来的假面深恶痛绝,只觉虚伪,现在却不知为何隐隐觉得不舒服,心侧微疼。
“曦王殿下,这是臣女承蒙太子殿下邀请,在画卷上题的字。”
景初存压根不用看就开口恭维:“皇兄收藏的画丹青不渝,周小姐的字笔墨生姿,果然是相得益彰的。”
太子哼了一声:“初存,你真是会说话。”
周瑶垂眸不动,心里却骤然发紧。
前世她对太子缺乏了解,和世人一样相信了他们兄友弟恭的佳话,但今生她与皇家近距离相处几次,已经看得分明,这两兄弟之间的感情并不好。
景初存至少还愿意装一下,可景冬辰就差把居高临下摆在明面上。
或许他们的生身母亲,皇后洛卿,出于权势地位的考虑,也更亲近作为太子、将会继承大统的景冬辰。
大概这就是太后所说的“苦命”吧——但是,这也不是后来曦王设计杀害太子的理由。
正想着,太子说“既然周小姐已经写完了,那我便送周小姐回母后那里,初存,先走一步。”
“皇兄且慢。”
曦王在亲哥哥的逼视下面不改色,对周瑶说:“我刚才看见令尊从文华殿出来。如果周小姐要和令尊一起回去的话,我可以送你过去。”
他仿佛是故意的,在“我可以”中间长长地停顿了一下。
周广城从文华殿出来,应该是刚和皇上讨论过。他们说了什么?
太子眉毛一挑,也转头看周瑶,等她做决定。
她垂下睫毛,无声地在袖子里握紧手指:“既然如此,那就麻烦曦王殿下了。”
“周小姐不必客气。”
景长卿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道桀骜的寒芒。他转身见桌上那副画,摸了摸上面周瑶的题字,心想,还早着呢。
周瑶和景初存一起走在皇城中。
秋日天空高远,蔚蓝一望无际,偶有几朵飘渺的白云,暖金色的光照在两人身上。和风在两人中间静静流淌,一时无话。
“多谢曦王殿下所赠的花,难为您还记得。”这是在说那株牡丹。
景初存眼睛一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还有上次,听说舍妹在路上突发疾病,也受了曦王殿下的帮助,实在感激不尽。”
话来话往,都是无用的试探。
周瑶只是想找些话题来避免这种静水流深般的沉默。
她本担心独处时景初存药再次暗示什么感情,自己还暗中策划了好几种推脱的对策。
可他好像也下了决心,绝口不提上次周府花园里发生的事。
难道他转移目标了?
可曦王当时接近自己、让天下人都以为她是准曦王妃,不是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吗。
周瑶都一度怀疑自己暗中驯鸽传情报的事情都被他发现了。
如果不是抱有目的......
她赶紧把脑海里灵光乍现的想法撵出去。这可是前世为了夺权而杀母杀兄的人,要说真心,实在可笑。
“周小姐。”身边的人突然开口。
“你在想什么?”
周瑶一愣。总不能说,我在想为什么你没有来追我。
迟疑和沉默之间,景初存缓缓扬起唇角,转头望向他们的前路,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黑色也染上了些金光。
“再等一会儿吧。”说出口的话很轻,尾音消散在风里。
请你再等我一会儿,等演戏即将发生的这件大事完成之后,你想问什么,你想调查什么真相,我全都告诉你。
“什么?”
“啊,”曦王神情顿收,转头又是翩翩贵公子。
“不好意思啊周小姐,我说要带你见令尊,可这里看不到人,大概周将军已经先回府了吧。真是抱歉。”
事实上在他偶遇的时候,周广城已经坐上回府的车了。
“......没关系,多谢殿下送到这里,我自己回去就行。”
不明所以地出了皇城,周瑶眼神落在马车上,感觉脑海里堵着思绪万千,却又一片空白,理不出头绪。
千雨瞥了她一眼:“小姐,您这次肯定是在想曦王,别想抵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