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赢一□□出,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就停住了不动。听小夭说过几遍,方弃枪进屋,心中烦闷,仍不愿就榻,只在灯火之下默默出神。一时又见大蛮打叠好铺褥,烧了热水,过来请自己沐浴。这一宽衣入水,倍生疲乏,又想起芦城、金殿、洛川、小巷、洞房……与她诸般往事,情丝牵缠……
恐君意彷徨,先以言告,云瞳赤心,后必深知。有缘同生,恨未早遇,相伴余年,情犹未晚……聂赢喃喃念了几遍,恍惚之中只觉她就在眼前,似嗔又怨:阿赢,你怎么又不肯信我?我是不是真心喜欢你,难道你看不出来么?
聂赢只觉心酸眼涩,猛地将头埋入了水中。
“少爷……”小夭听见里面“哗拉”一声,心生不安,连忙问道:“怎么了?您怎么了?”
大蛮踹了他一脚:“什么‘怎么了’,洗澡还没个水声,动不动就穷嚷嚷,少爷铁定烦死你了。”
小夭回瞪他一眼,到底不放心聂赢,连连劝道:“有些事您甭多琢磨,车到山前必有路。有道是‘人命天注定’,您这辈子要受什么苦,该享什么福,老天奶奶早都安排好了。不想受也得受,不愿享也得享,谁都逃不开的!”
他劝得含蓄,大蛮却说得直白:“就是啊,少爷,您不想去紫胤,圣命叫您去,您也不能不去。您想回娘家,英王不叫您回,您也回不来。您两头都做不得主,自己还为难个什么?听天由命就是了。”
聂赢暗自苦笑一声,从水中重又钻了出来,抹去了脸上的水珠。
“谁说少爷不想去紫胤的?”小夭不满地一捅大蛮:“谁又说英王不允少爷回娘家的?你知道个啥,别净跟着添乱!”
“我……我就是打个比方。”大蛮被小夭抓挠急了,转去嘲讽他:“我看那个梅十二比英王心眼窄多了,小心她日后不让你回娘家。你情迷心窍,还一心盼着早点到她身边去,哼,以后有你吃亏的时候!”
“你……你胡说什么?谁情迷心窍了!”小夭又羞又恼。
“怎么不是情迷心窍?你一天到晚想着她,晚上做梦都哼哼唧唧的,我全听见了!”大蛮瞪圆了眼睛争辩道:“你要是敢说没有,那把她送的东西拿出来给我们瞧瞧啊?凭什么藏着掖着的,自己等没人时偷着摆弄。”
“你……”
“你什么你?说的就是你!”大蛮难得斗嘴占了上风,怎么解气怎么说:“英王给少爷的鱼干,少爷都拿出来让大家分着吃了;你小肚鸡肠的,就好自己吃独食,最是个没羞没臊的!”
“……”听他两人在外聒噪,聂赢倒觉周身松快下来,一时又想起这些时日和顾崇相伴,每每受他教训:“你说你非要回来干什么?想撒娇耍赖,看看紫云瞳有多为自己担惊受怕?还是贤良淑德,主动给其它男人让位避道?上京侍子大选,她可不定娶回几个呢。我都替你着急,你还跟没事人似的。”
自己想唠唠心事,才提到国别族异,就遭他嗤之以鼻:“都是碧落一个老祖宗生出来的,六个姐妹互相看不顺眼,谁都想多争点家产,多分点好处。甭跟我提什么家国大义,紫云瞳固然是个无赖,龙国玄氏就没当过强盗么?这二百年间有没有占过金乌的地,夺过赤凤的城?你聂家老祖宗就没遭人谩骂是愚忠愚孝的帮凶么?不说别的,只说龙脊山之战,你们三国沆瀣一气,跑到紫胤领土上耀武扬威,末了被杀得大败,那是活该!你们还好意思夸自己怎样怎样,说白了,不就是和紫云瞳一丘之貉么!”
这样的话,自己竟驳不上来,只得再听他奚落:“你还惦着要为玄龙做这个,做那个,愁得眼睛都抠进去了。我倒想问你,玄诚荫除了想把你鼓捣到床上玩弄玩弄,会给你一兵一卒,一马一粮么?玄承璧除了想把你嫁到紫胤讨好英王,知道你姓字名谁,有何本领么?也就紫云瞳还把你当个宝贝儿,小心翼翼地哄着护着。啧啧,眼光可真是……够不怎么样的!”
聂赢想到此处,下意识“哼”了一声:若看上你那狐狸精似的妖娆,她眼光才是真不怎么样呢!
“呦,这就恼了,你在紫云瞳面前也是这般使小性子?”每当自己蹙眉背身,懒与共话,他就又来嬉皮笑脸,且说不上三五句就拐弯抹角问那些他最想知道的:春宵是怎么度的?洞房是怎么过的?她喜欢这样还是那样?一夜折腾几回?中间让不让人休息?若耐不下来,可有什么管用的应对法子没有!问的你面红耳赤,烦不胜烦……
那些事……才不要告诉别人呢!聂赢阖上凤眸,思绪不知不觉就飘回了洞房之夜……热气蒸腾,水波流淌,仿佛她无处不去的亲吻,灼热而绵密……他无意识地伸手到腹下,学着她当日折腾自己的样子,一会儿轻,一会儿重……
小夭打跑了大蛮,喘了一会儿气,这才听见帘子里面有些不同寻常的响动,他好奇地掀开一条帘缝,偷眼观瞧,见聂赢半仰水中,俊面泛红,朱唇微张,既像睡着了一般,又似进入了什么旖旎梦境……
“那个……少爷?”
聂赢脑中还想着临别之际,他对紫云瞳许下的诺言:紫卿,我信你……不管将来命运如何,你我前程怎样,聂赢待你总是真心……总是真心……她却听不够,一遍遍迫着你说,又一遍遍压着你要……愈想着当时情景,手下便愈快,喘得就愈急,正自迷乱之中,忽就听得小夭这吓人的一声。
“嗯……啊……”
小夭惊讶地看着自家素日沉静幽美的少爷打了个“激灵灵的冷战”,继而满颊红透,慌乱无比地钻进了水中。
“呃……少爷……”小夭疑惑地解释道:“奴才只是想问一问您,需要不需要特别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