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莫倏地抬头,满面皆是不可置信,薄唇颤抖几下,终是紧紧抿住。
云瞳板着面孔,仰头盯着远处,似在回忆些什么:“至于前事……”
沈莫心里一抖,不自觉地又要低头,却听她继续说道:“难得你一介男子,有报国之心,又有卫国之能。既想建功立业,本王可以成全。”
叶恒大感意外,余光先是瞟向沈莫,又抬眼直直盯住云瞳。
“暗卫出师,本就不易,若是困居后院,坐等宠幸,与一般奴宠相类,确实可惜。”
云瞳眸中并无笑意,又转向叶恒:“至于你,明着应承,暗里推拒,找了多少借口,想也另有心事。至于什么心事,本王也不想过问。”
盛夏手中的鞭子径直滑到了地上,张口欲呼,整个人儿仿佛石化了一般。
沈莫也看向叶恒,却是一脸狐疑:怎么他也不愿?
叶恒呼吸陡重,脸色极不自然地红了起来:“王主,误会了,奴才并不敢……”
“罢了。”云瞳挥手,把话打断,暗地里自己安慰自己:看他们惧于暗部规矩,也许那些“豪情壮志”都是被逼无奈。
皇姐曾言,只要心存家国,遇事能以社稷百姓为重,便有嫌隙,也当包容。故韩宜虽心念豫王,祁相虽随势摇摆,皇姐亦加信任,委以军、政要权。
这份胸襟,我当效之。
此行芦城,战况不利,艰险重重,最是需要将帅协力,军民同心!叶恒、沈莫虽蒙出赐,已列我名下,却尚未归心,还当好言教导。
想通此节,云瞳言道:“所谓罗帐春事,你情我愿方有意趣,强人所难,非我所为。待以它日,春心如归,可重订鸳盟。”
以□□作表,暗劝良言,希望两人能够明白。可不知怎地,云瞳话一出口,几乎立刻想到了元服之夜的离凤,一时眼神缥杳,神思遐游,那句“春梦无痕,不如相忘”梗在心头,情不自禁就又冷哼了一声:“何况天下之大,美人之多,难道本王还寻不到一个称心可意之人?”
还叫王主哄着你们……盛夏听到此处,脸上已是愤愤不平,两道浓眉紧紧拧在一处。
叶恒脑中却闪过了顾崇那张鬼脸儿,不知为何,心中隐隐不快。
云瞳收回思绪,又对叶恒言道:“你擒住纵火疑犯,此功不小。倒是我令你看守那小鬼儿大材小用了。他既无大碍,你也不必请罚了。他坐困火中,我亲身去救,这些事出自非常,不可预料,与你并无干系。”
“谢王主。”叶恒虽半低着头,眼光却不时瞄向云瞳,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有忍住:“奴才方才去看过顾……顾公子……他已经醒了。”
盛夏正弯腰拣鞭子,闻言又是一愣。
六国王侯贵戚的后府,虽不及国主深宫,也是等级森严,称谓分明,规矩众多。如紫云瞳贵为亲王,娶正君必为赐封,迎侧君也需上奏请旨。抬为侍郎,便是极给那男子脸面了。纳为小宠,才能称公子,算是给了个名分。至于再下面的色侍,虽也分出几等,待遇各不相同,却都只是以色事人的玩物,丢弃、遣散、送人,只看主子心意如何。
约定俗成,大户人家里侍候主子元服的暖床人都会被收为侍宠,因此,尽管云瞳没明着发话,顾崇、叶恒、沈莫都自然地称呼离凤为公子。沈莫虽侍寝一夜,但主子没有恩典,叶恒则尚未蒙幸,但两人都是御赐的暗卫,身份不凡,仆从们便比照戴纱之时,仍称呼二人为暗使。
而此时,叶恒竟然称呼顾崇为公子,出人意表。盛夏并不知道顾崇的来历,也不清楚他和自家王主的牵绊,疑惑地看向云瞳。
云瞳也是一怔,目光下探,见叶恒只是恭敬地垂首等待,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又转向沈莫,倒是见他难得地皱了皱眉。再对上盛夏无声询问的眼光,想起自己屡屡惑于顾崇的妖娆艳媚,不禁心中烦躁:怪不得军中不许男人留用,果然易生是非。如今何等情势,自己无限焦心。他们还拿这些无聊琐事前来搅扰,着实可恶。
云瞳强压下一口气,冷冷说道:“回头告诉顾崇,早点把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本王可以饶他一命。”
叶恒眨了一下长睫,垂头称是。见云瞳起身向门口走去,便也转过膝头恭送。
云瞳走至他身边,顿了一顿,回身对盛夏说道:“现今自然是以军务为重,其余诸事从简。等回了上京,夏叔你们几位总管费心,好好理理家事,不要让人光知有暗部的约束,不晓得我王府的规矩。”一甩袍袖,径自去了。
“是。”盛夏细想方才听到的几事,件件匪夷所思,再看面前的两人,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他对着沈莫问道:“你不肯侍寝?”又转向叶恒:“你另有心事?”
两人都红了脸,谁也不答。
盛夏心中愈增烦闷,恨恨骂道:“自己作死!日后有你们哭的时候。”本已走到门口,又忽而翻身向地面鞭了两下。
鞭风急骤,沈莫与叶恒都是下意识偏头一躲,听这位御赐总管骂道:“回头再教训你们,还不先上去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