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云瞳处理完当日军务,慢慢走回内院。
月色如洗,银光倾泻,整个丞相府已安静了下来。穿过后园,但见树影婆娑,又闻花香馥郁,云瞳记起白日里菊丛中的英武男子,唇角微微一勾。
两张芦城供状都已看过,沈莫惜字如金,叶恒言之有物,都比贺兰桑满篇不知所云强上百倍。三月说他们“嚣张”……嗬,武功精湛,心思细密,会察言观色,能审时度势,还是有些嚣张的本钱的。
记得圣上身边老梁公公说过:暗卫嘛,不精干、不傲气、不刚强,就出不了卫府,过不了选战,近不了御前。
自己还曾疑惑:秋叔温厚慈忍,不是这个样子啊?
梁公公偷偷告诉:他那些棱角早叫打平了,磨没了……殿下去暗部里稍一打听就能知道,叶秋这些年来是怎么脱胎换骨的?
何用打听?秋叔吃过的苦,受过的难,自己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云瞳压下胸口涌起的酸胀,把思绪强又拽回到自己两个暗卫身上。
他们得了我赏的珍贵伤药,又休息了多少日子,竟然都不吭一声,等主子过问了才来当差……确实有些嚣张。当年秋叔为救我在卫府被打断了腿,爹爹给他补了条护膝,他还挣扎着要下床磕头呢。
这一对比,面色就不大好看。等进了正院,又见一团漆黑,连个招呼自己的人也没有,登时火气升腾,便要发作。
“王主……金安……”忽然间,一个低沉缥杳宛如鬼魂的声音在旁响起。
云瞳吓了一跳,往外闪挪两步,低头一看,却是沈莫直直跪在院门边,披散着乱发,垂着脖颈,真就似个鬼魂一样。
“你,你怎地跪在此处?”
“王主传奴才来的。”
“我传你作甚来?”云瞳怒问。
“来,来……来……”沈莫嗫嚅半晌,也没把“侍寝”两字说出口。
“这院子里其他人呢?”
“都被奴才打发走了。”
“为什么?”
“他们,他们……”沈莫刚挤出了两个字,脸就红了:他们让我穿那样的衣裳,请我挑那样的东西,还,一边偷看我,一边捂嘴笑……
云瞳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一翻眼睛,见天上新月都像勾着身子在笑这里景况,怎不令人气恼。她“蹬蹬”上阶,踹开屋门,自己点燃了烛火,坐定在床,怒喝一声:“给我滚进来。”
沈莫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低头进门,立刻就跪下了。
云瞳冷眼看他:穿的是一身白色锦袍,盘花暗扣竟有二十几个,耀武扬威地从前胸斜到肋底,又一路扣到了膝下,领口锁紧,袖口暗收,腰间束着玉色钩带,脚下蹬着羊皮高靴,全身上下严严实实,包裹得一点肌肤不露。这是来给我暖床的?怎么像要出外会客一样。略略
沈莫被她盯着,如芒在背。
“没人教你该怎么侍寝吗?”云瞳一拍床褥,只觉一股冰凉从掌心直蹿心窝,再看周围,金钩高挂,帘幔空垂,窗开一扇,门留半面,深秋寒风四面倒灌进来,毫不客气地吹动着桌上书页,发出阵阵“噼里啪啦”,竟无一点合心意处:“大半夜的,屋子里连点热乎气都没有,叫本王如何安睡?”
沈莫以头触地,似在请罪,却不发一言。
略略
云瞳越想越怒,使手一招,就听门窗振闭,桌凳翻倒,男人惊呼连声,已被抓到了面前。
“主子问话也敢不答?”
沈莫僵着背,抖着唇,全然惶乱:“奴才,奴才……”犹豫许久,干脆咬牙直承:“奴才不擅承欢,恐扰了王主兴致。”
“什么……”云瞳一愣:“暗卫不擅承欢?”
沈莫结结巴巴言道:“奴才还没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