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梧桐叶铺满庭院,金黄如夕阳余晖中的湖面。湖面之上,石桌石椅石亭,粗茶井水铜杯,有长须中年人怡然小酌浅饮。
亭外有人练剑,是位少年郎,少年儿的身材高大且魁梧,可以称得上是虎背熊腰,不过相比他的威武身材,长相颇为憨厚,而让人感到有点滑稽的是他手中的剑,只是三尺波长,极细极窄之剑,显然与那副威武雄壮丝毫的不配。
庭院角落,光秃秃的树干之上,横躺着一位少年,年龄比起练剑的少年略长许,口中叼着一根草根,怀中抱着一本泛黄的古籍,正在呼呼大睡。在他的膝盖之上,五寸的麻雀儿昂首挺胸,顾盼生雄,若是仔细的去看,这鸟儿竟是只机关木兽,不过雕琢之巧妙,衔接之精怪,令人叹为观之。
庭院石阶尽头,是一座宝殿,里面檀香袅袅,道教鼻祖张道陵的塑像高坐宝殿中央,手持指尘,宝相庄严。塑像之下,红衣女子席地而坐,手中攒着一副桥牌,正在皱眉苦思,不知该出哪张牌好,而她对面,三名面容狰狞的小鬼同样手抓桥牌,正吓得瑟瑟发抖。
“嘭!”一声闷响,廉价而粗劣的道观大门被推开了,“收租!三月共二十八两又四十六文大钱,少一文不许了哩!”
东北巷角的黄婆娘双手叉腰的站在门槛上,硕壮的水桶腰几乎占据了大半门框,瞪起的虎目扫过庭院,只见夏渺玉茫然无神的眺望白云,天玄手忙脚乱的打翻了茶杯,尘影一头从树干上跌下,夏渺玉正无聊的数着桥牌。
身后的几名黑衣小厮手持木棍轻敲手心,气势汹汹,俨然跃跃欲试的模样,脚下的大黑狗更是磨牙砺爪,杀气腾腾,待听主人一声令下。
这银子已经欠了十天有余,作为东北巷有头有脸的人物,她需要胭脂,需要仆从,需要宠物,所以需要很多很多的银子,可是这几日那天杀的男人狎妓被人狠狠的宰了一笔,手头拮据,必须拿回这笔银子来维系自己的开销,故而很生气。
宝殿的右侧厢房门被人推开了,露出了一个锃亮的光头,面色年轻的头陀凌步沅观望了眼四周,淡漠道,“夏渺玉,关门送客!”
一阵黑风刮过,无数的梧桐叶随着黑影扬起,涌向观门,又听见一声闷响,身披华贵绸缎的黄婆娘被大力生生的挤了出去,大门被重重的关上。
“嘭嘭嘭!”大门被数人擂的重重作响,外面传来黄婆娘不堪入耳的骂街骂娘,身体顶在门板纹丝不动的夏渺玉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问道:“师父,该怎么办?”她愤愤的说道。
天玄同样抹开额头的冷汗,目光投向自己的大弟子,却见凌步沅淡漠的折身回了厢房,并不理会。他只好看向二弟子夏渺玉,未料夏渺玉又将方才放逐的三名小鬼抓了回来,正苦苦思索牌局。
无奈之下,他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放在三弟子尘影的身上,可是尘影摊开双手,讥讽道,“哟,大叔,上好的龙泉清茶味道不错吧?”
说罢,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了机关麻雀儿放在肩头,悠悠然的走了。
天玄暗叹一声人心不古,近乎绝望的看向自己的小弟子夏渺玉,可是夏渺玉憨憨的回答几乎让他七窍生烟,“师父,那龙泉清茶又苦又涩,您该不会被无良的小贩骗去了吧?十两,顶多值十两!”
龙泉头茶以清苦出名,价格也是极贵,小小的一斤便花费了三十两银子。
“守好门!”天玄怒喝道,打定主意是要拒人于门外,今日里是要赖下这笔不菲的银两,于是乎,重新坐下石椅,又怡然自得的小饮茶水,似乎全然忘了此事。
门外辱骂声依旧,声音尖锐洪亮,引来了左邻右舍闲来无聊的围观,见有人观看,以骂人闻名的黄婆娘骂的愈发的难听淫秽,上至祖宗十八代,下至子孙十八重,统统骂了个遍儿,骂到新颖的段子,不时的惹来观众的哄笑叫好。
纵然骂技卓绝,可奈何院内无动于衷,打定主意是当这个缩头乌龟了。
夕阳渐下,铺路的梧桐叶在余晖下灿烂如黄金。黄脸婆也是累了,骂声渐歇,恨恨的带着小厮远去,准备明日再来讨要房钱。
脚步声随着骂骂咧咧远去,宝殿中烛火飘忽,怪异的师徒五人席地而坐,他们的中央摆放着一个小火炉,一张古朴的地图在火炉之上缓缓流转。
尘影身子懒散的斜靠在祭祀道祖用的木案之上,疲懒的眼光扫过自己的太子弟,纵然相处了有几年早已熟知熟识,也不得在心里暗叹天玄挑选弟子眼光的奇葩。
大太子凌步沅据说是佛陀转世,可是性子冷冽如冰,一言不合便开打开杀,更不管他人死活,哪有半分慈悲心肠。二皇子凌炽寒听说是冥府之中的还魂人,性烈如火,比起男子还要霸道,着着实实的女汉子,哪有半点冥域中的森冷阴柔气息。至于小师弟夏渺玉,则是西北蛮族的后代,块头虽大,可是脑子不太好使且抠,整日憨憨模样,与印象中风风火火且豪气盖天的蛮人相距甚远。
他暗叹口气,不说他们且说自己,也是奇葩中的一员,身份同样诡异,乃是从另一个时空穿越而来的夺舍者。而师父天玄更是奇葩中的奇葩,身份不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学识渊博,一身道法却低劣不堪,凌步沅一只手便可以将他打个囫囵圆。
“夏家修道者不过十余人,杀进去就是了,管其他的作甚!”夏渺玉说话总是简单明了,办法虽好,可惜不带脑子。
几人斜睨小师弟一眼,尘影无奈的拍了拍额头,叹道,“这叫老夫如何是好啊!”
“夏家四兄弟凝神修为,你打的过?”盘坐的天玄几乎跳了起来,指着夏渺玉鼻子破口大骂,“来来来,你来布局!愚蠢!脑子里装的是浆糊还是狗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