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寒凉,温酒最是快意。若是酒逢知己,那便是人生至幸。
杜且幸甚,她有弃之这个知己。
但这个时节凉亭已经不能再呆了。穿堂的风呼啸而过,浑身冰凉。
杜且把小火炉置于偏院议事堂后方的茶室,与阿莫日常起居之处相邻,而另一侧是苏比和小满的居处。一来可以避免人言可畏,二来随时都有人可以支使,把喝醉的弃之弄回房。
但阿莫今日不在。他日间在偏院处理杂务,夜间会去香坊或船坞看着。章葳蕤一直没在思归出现,难免会让人生疑,阿莫时常去走动,就是为了不让人怀疑还有另一处的香坊。
而对外,杜且一直宣称章葳蕤在沈家研制新香品,无暇他顾,香坊诸务由调香师和香工按照她的香方照办便是。虽说进展极慢,但没人再敢滋事,毕竟按这个进度的话,思归是不可能如期交出一万份的香品。
也有人试图查探章葳蕤的行踪,她索性便收拾细软,住在船坞之内,闭门不出,行踪全无。因此,香品的制作也出乎寻常的顺利,大部分人都住在船坞,而船坞重地,绝不允许外人擅入,这是沈老太爷定下的规矩。
沈老太爷真不愧是显赫一时的大海商,沈家已落败至此,后继只剩沈容一人,他也绝没有想让沈容撑起船坞和偏院的打算,还是按照先前对他兄弟二人的谋划,不曾更改。
“你真心不想出海贸易吗?我看你并没有与姑父谈拢的样子。”杜且备的是千日春,一壶热酒已经足矣与他坦诚相见,“他要招你为婿,已是最大的诚意了。”
“诚意?”弃之冷笑,“那也要我愿意,他的诚意才是诚意,否则只是虚伪的迎合罢了。”
“我倒是觉得六娘对你有意。”
傅芸对弃之的喜欢是看得出来的,她时常进出平安号,又对弃之嘘寒问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但弃之却视若无睹。她来,他以常礼待之,不故意冷落,也绝不会与她过分亲昵。如同他对傅青山,不过是一个合作者,不巴结也不逢迎,更不会摆高姿态。
弃之望着炉火上煮的热水,水中温着酒,淡淡的酒香飘起,正是刚好入口的温度。他提壶,先为杜且斟满,“大娘子觉得小可是否值得婚配?”
他琥珀色的瞳仁写是真诚,直勾勾地望向杜且,隔着氤氲的水汽,“如同小可这般,父亲离散,母亲惨死,好不容易长大成人,却又无家无业,今日醉卧酒肆,明日却不知酒醒何处。你愿意与小可婚配,还是你若是有女,可愿嫁予小可?”
杜且一时语塞,她不想骗弃之,以他身世确非良配,但他处事果断,沉稳有度,又信守承诺,乃是不可多得的良配。
“你看,你也答不上来。”弃之并没有失望,这是一个人最正常的反应。
“你若是出海贸易,也不一定要与傅家结亲。姑父只是以此笼络于你,你也可以拒绝亲事,但你与隆祥号的关系,你出海贸易也是互惠互利,于傅家并无损失。”
“我若是出海贸易,必是以我之名,而非借他人之名,谋我之利。虽说此举于我有百益而无一害,但我还有未尽之事,不能在此时离开。”弃之说得再明白不过,他不借沈家之名出海贸易。
杜且轻叹,“有沈家的船,沈家的名,为你自己立住声名,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