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不敢。”杜且道:“翁翁也清楚,姑父的建议对我一个妇道人家没有用。我总归是要离开沈家的,沈家后继无人,再多的家产也是要落入旁人之手。与其最后被姑父卷走,还不如都卖了。”
沈老太爷躺在贵妃榻上突然侧过头,睁开眼,看着杜且,混沌的眸中还是一如往常的精明,“这可不像是你!只图眼前之利,不问将来之功。难道你要告诉我,你替沈严还完债,要靠你的嫁妆过完这一生吗?还是你要另择良配?在全然不确定的情况下,不是应该为自己多谋划谋划,才是你一向的处事之道吗?”
“还有,你开思归香坊,难道只为这一季之利吗?章四娘已是孤身一人,你不为自己谋划,难道不用替她考虑吗?”
杜且这才蹙了蹙眉,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思归是四娘的,日后她自己打算便是,与我何干?”
“你当真能做到不闻不问?”
“路是自己走的,难道我还要跟着她一辈子不成?”杜且垂眸,声音中压着一丝她极力掩饰的无奈。
沈老太爷收回目光,“你与顾衍为敌,顾同身死,调香师也没了,你还抢了本该是顾家与南外宗的合作。你以为,顾衍会放过你吗?你可以走自己的路,可思归注定要为你承担所有的后果,尤其是顾衍,他是一个心胸狭隘之人。到那时,章四娘一个人如何能应对。”
“还有平安号。你莫要忘了,平安号是如何创立的,你是踩着柴从深与兴源牙号,才拿到开设牙号的公凭。你能把市舶司提举从任上踢出去,难保你不会再做第二次,刘慎是你父亲的学生没错,但他也要时刻警惕他的仕途是否顺遂,他不想成为第二个柴从深。平安号眼下树敌众多,这当中有弃之的原因,但他也为你得罪了不少的人。你做的每件事后面,都有弃之的身影。一旦你离开了,他是否还能像如今这般如鱼得水,谁也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因为隆祥庄的代理,平安号已经是众矢之地。而这都是因为你的蹴鞠大会。只要兴源号振臂一呼,合力挤兑平安号,他还有生存的余地吗?而这都是拜你所赐。”
“可是,你却想着一走了之,不闻不问。”沈老太爷讳莫如深地笑了,“你明明可以做很多的谋划,可你却只想着你自己。也不知道章四娘和弃之知道之后,该做何感想!”
杜且不否定沈老太爷说的句句在理,她也考虑过这些事情,只是经由沈老太爷的口说出来,让她无从遁形。
“而这一场蹴鞠大会,这就是你为沈家重回海上贸易做的铺垫吗?一石二鸟,你做得如此漂亮,难道就只是为傅青山正名吗?不对,不是这样的。”沈老太爷何其敏锐,“若是你觉得重振沈家之名,于你没有意义。那老朽不妨与你直说,只要你重振沈家大海商之名,我许你一半家产。将来,你自由来去,也好有个依托。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章四娘考虑。你有家可归,可她却是真正的无依无靠。”
“可是现下不是最好的时候。”这不是杜且的顾虑,“船坞只剩一艘未下过水的商舶,物货也还未置办齐全,不能因为姑父的一句话,就全是隆祥庄的丝绸。况且,我不想弃之在这个时候离开。若是他走了,许多的事情我一个人应付不来。可他是目前最好的人选,我也不否认。但不能因此而让他带船出海,而全然不顾他的安危。”
沈老太爷却持不同的意见,“这对他也是最好的安排,只有出海贸易,他才能功成名就,摆脱身世给他带来的种种桎梏。”
“翁翁为何执意要重振沈家?沈家后继无人,这偌大的家业,翁翁方才还骂姑父,现下却不在意了?妾还是有些不解,翁翁到底为了什么?”
沈老太爷大笑,“世人为名为利,争得头破血流,只要以我沈家之名,何愁不能日进斗金。你说我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百年之后,还有人我记得我沈家。待日后我走了,你也走了,沈容如何还能打理偏院,为过往的蕃商提供一隅安身之所。我只想,待我西去之后,偏院能一直延续下去。”
杜且不禁有些动容,她从未想过偏院的日后,只想着她何日能离开沈家,却忘了偏院对她的帮助。
来日,沈老太爷不在了,她也走了,偏院又该以何为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