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牧是个极为谨慎的人,他从叶临渊手中骗来了仓洲城,然后处处提防着,先是耗完了突骑营,再是将其遣去戍边。留下的五百残兵交由林七,他还不放心,给突骑营新编了三千人马,新来的校尉是他自己的人。是个很壮实的壮汉,无论春夏秋冬此人都赤裸着上身,只着吞肩护腕,下身甲裙,熊皮裤,一双熊皮战靴。腹间腹吞兽也是熊,此人名唤熊霸。浑身上下只有俩字儿能形容。强大!
全身到处是伤疤,就连脸上也是,一道长长的伤疤从眉骨至下颚,幸得眉骨高,鼻子挺,没有伤及眼睛。上半身纵横交错的伤疤裸露在遒劲的肌肉上,右边胸口纹着怒目金刚,左边儿画着龙。
煞是威猛!
林七第一次见就喜欢上了此人,但凡这种四肢发达的,脑子都不太好使。
在别人眼里,熊霸是一头随时都会咆哮蹦来取命的熊,在林七眼里,这就是个傻憨憨,改天收买一下!
棘手的是他身边的中郎将,姓夏侯,是夏侯牧的叔叔,此人五十多岁,是个人精。林七惹不起,只能在他面前夹着尾巴做人,操练啥的一应不敢落下,叫干啥就干啥,日子很不好过,每当在营中休息,都能听到部下抱怨,怀念以前叶将军在的时候。
林七的五百骑始终格格不入,因为另外三千骑是夏侯牧的亲军。林七这一伙子,只是冲锋陷阵的马前卒。也只能庆幸现在休兵养息,不然他们指不定会死在哪一日。
对于夏侯来说,林七根本不足为虑,他也不将这五百骑放在眼里,只要听任调遣就行,没指望他们能建立功勋。现在夏侯军实力庞大,有十万大军盘踞宛城,仓洲城周边又八万大军,加上边关零零散散的少说也有二十五万之多。因此对于林七和叶临渊这些人,夏侯对他们没有半点担忧。
林七一有空就回城探望花老头,雨中雁则一有空就去百花楼。
人是一种神奇的物种,明明是群居动物,即便处在群体之中也会觉得孤单。心灵这种东西,只能得到短期的满足,大部分时间都是空虚孤寂的。
对于林七,现在的生活就是他梦寐以求的,有一个温暖的家,有一处遮风避雨的地方。
但是对雨中雁来说现在的生活就是一种煎熬。每日随林七在军营里操练,枯燥乏味。回想当初仗剑走天涯的时候,多么潇洒自在。在军中雨中雁没有任何职位,就是林七的亲随。走哪跟哪,像个跟屁虫。告了假继续跟着,口袋里但凡有点饷银全都贡献给了张妈妈。
因此张妈妈甚是喜欢雨中雁,每到发饷的日子,就翘首以盼,“有钱的军爷们快来啊。”
前些日子夏侯牧来找花老头是为锻一柄剑,材料是一块很罕见的玄铁,锻打起来十分费力。花老头和四人合力小半月才将其锻打成型。如今林七告假回来自然不能放过,这小兔崽子吃了自己二十年浑身是劲儿,一有空闲就被花老头拉进锻造坊打那块铁。
林七力道惊人,锻打起来自然要比那几人快上许多。剑身烧的通红,花老头左手用火钳钳住剑身,右手抡着小锤,上身脱的精光,一身健硕的肌肉上全是伤疤,相较熊霸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旁抡着大锤的林七同样肌肉遒劲,布满伤痕,每一锤下去都溅起无数火星,场景非常好看。
稍事休息,林七一边擦汗一边问花老头:“他打这柄剑,是自己用吗?”
“不,他身边有一个高人,气息内敛,探不出深浅,那日一起来的,混在人群中就像个普通农夫。”花老头拉动风箱一边加热一边回应。
“我能打过他吗?”林七喝了碗水继续问。
“三十招之内你必败。百招之内便能取你性命!”花老头说的一本正经“有了此剑,十招便能败你,三十招取你性命!”
“那你呢?”林七继续问,在他眼里,如果花老头都打不过的人,那这天底下应该没人能打的过。
“有了此剑,除非拼上半条老命,否则绝无可能杀他!”花老头在这方面向来判断很准,也很严肃。他本身就是站在武力顶端之人,乃武朝第一神将,后被奸佞所害,家破人亡流落仓洲。
“那你现在多少招能败我?”林七有点不甘心!
“老夫一拳之力你都扛不住,谈什么招不招的,让你少去青楼就是不听!”花老头气不打一处来,一气之下将火钳扔在地上。
“那没有此剑,你能毫发无损的杀他吗?”林七换了一种方式又问,在林七眼中,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
“没有此剑,杀他易如反掌。”
“那就好办了。”林七嘴角露出诡异的微笑。
“但是没有此剑,你也不是他的对手,以后勤加练功,老夫已年过七旬,不会照顾你一辈子!”花老头又捡起火钳,继续加热。
这一把剑前前后后打了一个多月,从锻打到精雕打磨,林七都全程参与了,整把剑剑身剑柄浑然一体,通体乌黑,剑柄上雕着龙首,剑身上一条笔直的血色血槽格外刺目。剑刃闪着柔和的光,整把剑,仿佛一件精雕细琢的玉器,温润,厚重,没有一丝杀气。
林七握在手中掂了掂分量,仔细看看了长短,饶有兴趣的把玩着,“仓”的一声一剑劈开了打铁的大铁锤。气的花老头双眼瞪的滚圆,盯着林七:“你个败家玩意儿,给老子滚出去!”说完捡起地上两半铁锤砸向林七。
林七左躲右闪躲过了飞来的两半铁锤,继续挥动着手中的陨铁剑问花老头:“老头子,能不能仿一把?”
“... ...”花老头瞬间呆愣,仿一把,防一手?
剑匣还是当初雨中雁的那个剑匣,只是里面盛的,是另一柄剑。林七将剑匣跨在背上朝着仓洲城最大的建筑群走去。
走着走着,从巷子里走出一人,来人正是雨中雁,腰间配着一柄黑剑,悄无声息的走在林七身侧,看着林七肩上的剑匣目光中充满期待。
雨中雁一直关注着这把剑,昨晚便仔细端详过了,那时候还没打磨完毕,想来今日也就成了,晚上在百花楼过了夜,大中午起床在街边吃油条喝豆浆,喝着喝着就看到了林七。
“成了?”
“恩!”
“强吗?”
“恩!”
于是乎两人都不说话了,一起往将军府行去。
将军府很大,很气派,亭台楼阁檐牙高啄,假山置石跌水瀑布。门房一路将林七二人领进后花园,园路曲折一院儿一景,看的林七和雨中雁一整咋舌。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没见过这么气派的宅子。
时值仲秋,花园里树木色彩斑斓,落叶纷飞,远处有一片湖,湖中有一座亭。亭中有三人。两人对弈,一人怀抱一把剑站立在侧。远远的就看到了林七和雨中雁,目光一直盯着林七肩头的剑匣。
“军司马快快请起,夏侯牧离了座亲自搀起林七!”一脸的亲切。让林七看了很恶心,“瘪犊子玩意儿装啥啊,一开始不让我跪不就得了!”心里面骂一骂过过瘾就行了,嘴上说出来会惹事儿的。
“月前主上定的剑,祖父已锻成,此次特来送剑!”林七恭谨的取下剑匣,双手呈上。
与之对弈之人,乃是一老者,是夏侯牧的军师,此人须发皆白,道骨仙风,大有一种世外高人的模样,此时也起身站在夏侯牧一侧,看着林七手中剑匣。
夏侯牧也不废话,打开剑匣,便见到一把乌黑的剑,剑柄剑身浑然一体,一条血红的线格外惹眼。
夏侯取出长剑把玩,仔细端详,剑刃并不刺眼,于是伸手用拇指感受剑刃,谁知轻轻一触,手指上便出现了一道伤口,伤口并不深,鲜血还未来得及流出,可见其锋利!
“好剑!可曾试过?”
“试过,打铁的大铁锤轻轻一剑便一分为二。”
“不如再试试!”说完将剑交给了一直伫立在身边的人。
此人一直双手抱剑伫立在侧,看其身形就知不凡,手上虎口处生着老茧,一看就是惯用刀剑之人。
这试剑,自然是要找林七试的,谁叫他是军司马呢。只是林七早就猜到有此一遭,所以出门没带刀,如果带着,怕是肯定要被斩断了。那人接过剑双眼看不出喜怒,仔细端详,挥动两下斩在空气中皆是破空声响。
“请军司马指教!”那人不带一点感情,双手抱拳等着林七当陪练。
“末将出门仓促,未带兵刃。”林七双手抱拳回礼,并说明情况。
“不如就用那把!”夏侯牧发话了。不是他的剑,他不心疼。
“末将惯用刀,剑法知之甚少!”
“无妨,试剑,又非比武!”
“遵命!”林七头也不回反手抽出雨中雁腰间长剑,飞身上前。惯用刀法之人,怎么可能不会用剑,拿剑当刀使就完了。两个刃还打不出一个刃的效果?
只是剑法之精妙,不似刀法之蛮横,用剑则千变万化,一招可变千招,用刀则会被限制很多。
林七也跟花老头学过剑法,虽然不能和天下绝顶剑客相比,但是剑法也是出神入化的高手。此一剑人剑合一快如闪电,对方瞳孔微缩,甩出怀中所抱之剑,缓了缓林七的速度。
一剑斩下,那半空飞来的剑连同剑鞘被林七一剑斩成四截。来势不减,继续攻向那人。
“好!”夏侯牧看的一阵痛快,此剑果然了得,林七的剑法果然精妙。
那人持剑单脚点地,身形飘出亭外,脚尖轻点湖面,飘向一块岩石,就那么站在平静的湖面之上。
这厮果然不凡,林七有些头大。
持剑脚踩亭柱弹射而出,继续杀向那人。这一次,那人不再躲闪,两人在湖面之上辗转腾挪,林七在水面上不断上下翻飞,每次落下都踩起一大片水花,然后再飞身而起。
两剑相交,声音清脆悦耳,火花如同烟花一般绚丽,叮叮当当一整响之后那人身形再次飘回亭中,举剑仔细观察,剑刃完好无损,一点痕迹不留。
林七双脚连点数下,踏水而来,跃入亭中,举起手中剑一看,虽然早就有心里准备,但还是被惊到了。只见剑身上下布满大大小小的缺口。
身后雨中雁一阵肉疼,早知道就不跟着来了。
“啪啪啪!”又是一阵巴掌声,夏侯牧有个坏习惯,看人打架喜欢拍手!“军司马一身武艺果然是得到了花神将的真传,将来必定不可限量。”
“主公谬赞了!末将自愧不如!”林七赶紧负剑行礼,实则心中忐忑不已,花老头的身世鲜为人知,夏侯一语道破,让林七内心不安。紧接着又问:“还未请教这位将军大名!”
“在下一介武夫,龙无尘,见过军司马!”
夏侯牧能成事,大部分原因都在龙家,龙家年轻一代兄弟三人皆在夏侯账下,一人去了边关,龙九,那个是龙家最小的兄弟,玩世不恭,被送去边关历练。
剩下两人一人龙五,乃是账下大将,一人龙萧,是夏侯身边的谋士,这龙无尘,估计是龙家叔伯辈。反正林七是没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