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俨!”
层层叠叠的廊庑之间,一道肃正的声音从那头穿向这头,其中饱含的亲昵与热切,如同埋在海底的岩浆。
郑成功在一条青红色的廊庑之间站住脚,回身循而望去。
“爹。”郑成功应道
他立住脚,回过身。
郑芝龙壮硕的身影就在另一处尽头,这条不短不长的廊下,两父子打了一个照面。
郑成功看向自己父亲的目光异常复杂,仿佛忽然得知了他们之间并非亲子的消息,他目光不停躲闪,郑成功在心底里暗暗告诫自己,不能露怯,不能露怯。
然而这异样的举动怎么能瞒得过自己的父亲,郑芝龙粗糙泛红的脸上形成一个“川”字。
“明俨,你怎么了?是否身体有恙?”郑芝龙要边走过来,边问他,眼神中毫不掩饰的关切令郑成功心神一颤。
“爹!”郑成功慌不择语的喊了一声,这一声成功的令郑芝龙下意识停住脚步,随后又用更快速的脚步往前走去。
“嗲……”
“为父在。”宠溺的神情浮现在那张惯来逍遥跋扈的脸上,郑芝龙大步流星,没几下就来到了儿子身边。
父子之间离不过一臂的距离,郑芝龙接着问郑成功道:“身体不舒服?”
郑成功在长袖下隐藏的右手微微抖了几抖,他甚至不敢直视郑芝龙真诚的眼神,他微微垂首,摇头。
“无事。”
他要怎么说?
他要怎么告诉面前这个时时刻刻关心他的男人?
向来勇敢的郑成功眼睫轻颤,不敢吐出太多的话,生怕泄露了自己的心事。
“让郑伯给你请个大夫来?”郑芝龙目光微切的关询,想了想又问说:“要不去请御医吧,这样稳妥一些,爹也好放心。”
郑成功躲避的眼神倏然泛起一阵厌恶,他强压着心里的不适,说:“爹,御医乃皇家之用。咱们请,实在是僭越了,不成尊卑。”
郑芝龙刚刚抬起,准备要摸一摸儿子颅顶的手,闻言顿了顿,最后还是摸了上去。
“比为父高的多了。”郑芝龙喃喃自语
郑成功整颗心剧烈的抖动了起来,他嘴巴紧紧死闭着,生怕一张嘴就如同开闸一般将自己复杂的情绪一泄而出。
他也害怕自己有所动摇,于是冲郑芝龙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来,随后果断的退出了父亲的怀抱。
骤离的身子,失去的温热,令父子俩纷纷失神。
两人目光俱是一顿。
“爹,儿子还有事,先出去一趟。”郑成功避开了父亲的眼神
“去哪?这两日不太平,总有暴乱要镇压,不要多往外跑,不安全。”郑芝龙随口问起
这些细心叮咛,历历在耳,往日相处种种如同一副美妙绝伦的画卷在他眼前飞快的闪过,一张张,一次次。
就是再天赋绝伦的画师也绝不能画出第二幅来。
郑成功躲开的眼神里充满了愧疚。
他要怎么样告诉父亲,自己现在出去就是要向皇帝揭发他,向皇帝汇报他与几个陌生人进行过深夜密谈?
这个人……这个人是他的父亲啊!
郑成功挣扎的抵住了头,他的一颗心躁动不已,几乎马上就要跳出来了,他为自己感到恶心和悲哀。
不顾孝道,不顾亲情,你还是人么!
“怎么了?明俨?”郑芝龙的关怀再一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