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世泽抬起眼皮,脸色挤出一丝笑容:“岳百户来了,入座吧。”
随后,他轻咳了一声,“人都到齐了,议事吧。”
原本吵闹不休的百户门顿时住了嘴,目光汇聚到冯世泽身上。
岳昭端坐在末尾椅子上,这里在座百户们年岁属他最幼,一时半刻倒也轮不到他讲话,干脆暗暗观察起了诸位同僚。
“抚台令岳州卫即日开拨,各百户所都带了多少人马啊?”冯世泽抬眼扫过众人。
百户们七嘴八舌的回了话,大多是六七十旗丁。
轮到岳昭开口:“卑职带了正军、余丁,共一百三十七人。”
却是语出惊人,各百户纷纷用看傻子一样的眼光看着岳昭。
“好。”
冯世泽显得有些吃惊,一拍扶手,冷眼扫过一众百户,怒其不争道:“学学岳百户,国难当头,你们还心心念念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真要张献忠坐大了,谁的家业能保住,鼠目寸光!”
百户们悻悻然,不敢作声。
岳昭心里叹了口气,官场和光同尘,自己做了出头鸟,怕是恶了同僚。
冯世泽缓下怒容,言辞冰冷:“既如此,明日点兵开拨!”
议事堂中,鸦雀无声。
百户们一个个似有千难万不愿,低头不吭声。
大家都不是蠢人,知道手底下旗丁的战力,武昌目下就是个大火坑,自然避之不及。
冯世泽阴沉着脸,目光从百户身上一一看过,最后落在了岳昭身上。
“岳百户,你是何意?”
岳昭心中苦笑,以他的本意,自然是贪生怕死,打死不愿去武昌,可冯世泽点名来问,意思非常明显,只能硬着头皮道:“大人,卑职谨遵将令。”
百户中有人冷哼一声,对岳昭不满。
冯世泽满意点头,神色严厉的扫过一众百户,嘿了一声道:“抚台下了死命,监军的使者就在后衙候着,谁要是抗命不遵,胆小畏战,莫怪军法无情……”
众人为之一凛。
冯世泽出镇岳州卫十数年,积威日久,百户们纵然满心的不情愿,此时再也不敢磨蹭,哗的一声站起来,盔甲佩刀撞得铿锵作响。
“谨遵将令!”
冯世泽霍然起身,目中精光闪烁,大喝道:“明日大军沿江直赴武昌,各部征集船只,备齐兵械旗鼓粮秣,不得有误!”
“诺!”
岳昭等百户齐声应道,鱼贯告退。
岳昭刚出了门,就听耳边忽然有人阴声怪气道:“岳百户,你今天可出尽了风头,奉承千户大人的心意,把大家伙都放在火上烤,倒显得我等无能庸碌,从前怎不知道你心机如此之重!”
岳昭眉头微皱,抬眼一看,面前一个中等身材,略显雍胖的百户正冲着自己冷笑,身边几个百户也都放慢脚步,满脸冷色,显然故意要给岳昭难看。
“薛百户!”
岳昭抬手见礼,不卑不亢道:“职责本分罢了,岳昭只有公心,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还请诸位大人见谅。”
他心中苦笑,说奉承千户冯世泽认了,可说心机如此之重,就有点冤枉人了,此去武昌跳命悬一线,备足兵马也是为了保命,你们不怕死,还管得着别人做事了。
一想到去武昌,他心里憋屈的火也忍不住了,当下也不给薛百户面子,冷然道:“倒是诸位大人,手中只带了些许人马,真到了战场上和贼人拼杀起来,莫要悔之晚矣。”
“哈哈。”
谁料薛百户仰头一笑,拍了拍腰刀,狂笑道:“岳昭,别以为真叫你一声岳百户,你就能和我等平起平坐,老子们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打仗的时候,你毛还没长齐呢,上了战场,别尿了裤子!”
其余百户也都奚落大笑。
“告退。”
岳昭脸色沉静,不恼不怒,拱了拱手。
出了千户府,亲兵张信达牵过坐骑,见岳昭脸色不佳,也不敢多问,只小心谨慎的伺奉着。
回校场路途,主仆一路无语。
岳州自古繁华,路上行商百姓芸芸,因卫所大军齐聚,城中多了许多乱哄哄的兵,平白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岳昭默默看在眼里。
忽然,他扯动缰绳掉转马头,沉声道:“回千户所。”
张信达慌忙跟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