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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六年,四月初三。
岳州卫所官兵及民夫千余人,乘船顺长江而下,奔赴武昌。
岳州距武昌走水路共五百余里,鼓足风帆顺流而下,不过用了三日夜的功夫,便到了武昌。
岳昭矗立在船头,向东北而望,正看到千帆林立的西津渡,夏日艳阳之下,江水波光粼粼,游鱼可见,只是江风凛冽,站的久了,身上厚重罩甲生寒透骨。
江岸两边都是沃土,因贼兵来袭,并没有见到农人春种,误了早稻农时,武昌百姓又是一个荒年。
岳昭叹息一声,对侍立在旁的亲兵吩咐道:“武昌到了,准备下船登岸!”
甲板之上顿时喧闹起来。
待卫所人马辎重下船,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同时到来的不仅有岳州卫,还有其他卫所兵马,整个西津渡乱哄哄的,人叫马嘶。
渡口上,抚台衙门、都司衙门的负责上官都到了,千户冯世泽上前交了将令,略作寒暄,随即有专差领路,带着卫所旗军浩浩荡荡的入了城。
入城大有讲究,值此大战来临之际,武昌城内上官的意思,是要卫所煊赫军容,以稳城中士绅百姓的人心。
于是乎,卫所精心挑选了身高体壮的旗丁为军列先导,鼓号为先,旗幡高举,旗丁民夫纷纷昂首挺胸,阔步入城。
只可惜兵祸来临,百姓士绅出逃纷纷,携鸭赶猪,箪儿抱女,哭喊乱叫,不乏兵丁混杂在百姓中企图逃散,被守城兵马司的人拿获,城门处堵作一团。
卫所好不容易蓄起的锐气,顿时泄尽。
岳昭等百户簇拥着千户冯世泽,众人见了这幕脸色阴沉下来,只听冯世泽轻叹了口气,“贼兵还在百里之外,武昌军民士气竟沮丧如此。”
百户们不敢应话。
直到城门兵丁驱散了百姓,卫所人马这才次第入城,被安排屯扎在北城的武胜门,这也预示着,岳州卫要驻守这片城墙。
等扎好营盘,千户冯世泽召集了百户,分划了守御的城墙,彻底忙碌下来,已经是月上梢头。
营中伙夫开锅造饭,饭香浓逸,旗丁都眼巴巴的守着炉灶。
岳昭此时褪下甲胄,换上百户常服,靠坐着军账外的木桩上,长舒了一口气,这一日穿着厚重甲胄跑前忙后,都快累垮了。
“岳百户,千户召见!”
刚歇了没一会,忽然远处有人高喊,岳昭低骂了一句,只得强撑站前迎了过去。
来人是冯世泽的亲兵,岳昭有些忐忑,不由问道:“不知千户大人召我前去有何事?”
亲兵笑道:“楚王宴待城中五品以上文武,千户大人让岳大人陪同。”
到了千户军帐,冯世泽正抬帘走出,见了岳昭微微颔首,示意跟上。
几人骑着快马,赶往了楚王府。
冯世泽对武昌极为熟络,一路上给岳昭说起种种古时典故,忽然问道:“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赴宴吗?”
岳昭打了个激灵,忙恭敬道:“大人抬举卑职。”
冯世泽不置可否的一笑,抬起马鞭指了指岳昭,淡淡道:“几个百户中,我最看重你,年轻敢为,虽说莽撞了些,可哪个少年不轻狂,本官似你这般大的时候,也是恨不得指点江山,有满腹的抱负,可这么多年下来,还不是老坐在这五品千户位置上,寸进不得。”
岳昭竖起耳朵听得仔细,又听冯世泽道:“朝堂大政方针,是衮衮诸公的事,你我此次赴宴,只带着耳朵就是,少年人锋芒易折,本官送你一个恪字,悟到了受用无穷。”
岳昭颇有些感动,低声道:“卑职愧领。”
冯世泽淡淡一笑,扬鞭拍马加快了脚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