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楚王府的时候,岳昭终于领略到了大明朝王爷的富贵。
武昌是湖广重镇,城池广大,纳民二十万众,楚王府竟占地一半,依山而建修以王城,俨然一个城中城。
众人到了正门镇楚门,就得下马步行,随身兵刃也得卸下。
进了城门,宫殿煌然,奢华壮观,宫灯熏香罩亮如昼,恍然间岳昭以为自己到了北京紫禁城。
宫娥太监领路,一行人来到了宴会所在的正殿,殿前高悬匾额,上书‘世镇楚昌’四个大字。
殿中湖广大员陆续到齐,按官职品秩落座。
冯世泽以五品千户,被安排在了靠近殿门的位置,岳昭等随行人员,品秩卑微,则被安排到了殿柱角落。
宴会正式开始,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只听殿外猛然唱喏一声:“楚王殿下到~”
一行宫娥太监簇拥着一个蟒袍金带,步履虚浮的雍胖中年步入殿中。
“拜见楚王殿下!”
满殿文武官员纷纷起身,作揖拜手。
岳昭处在殿角,视线被乌泱官员所挡,只能看到蟒袍衣袂一角,心中甚是遗憾。
随后是一套冗长的繁文缛节,楚王朱华奎以及湖广三司的上官说了些助兴的话,还不忘恭敬拜了远在北京的崇祯皇帝,全然一众忠臣孝子模样。
岳昭听得昏昏入睡,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只想赶快开宴大快朵颐一顿。
好不容易等到膳食太监唱喏开席,岳昭刚准备握筷下手,就听殿内突然响起一个老迈凌厉的声音。
“楚王殿下,老臣有话要说!”
岳昭循声望去,只见与楚王同桌上,一个年逾五旬的清癯老者站起,凛然道:“张贼不日兵临武昌,形势危急。眼下卫所官兵兵甲不齐,饷银不济,军心不稳,老臣恳请楚王殿下,以天下为重,以湖广为重,不吝府中钱粮,犒赏三军,以激士气,招募城中勇士,以抗贼焰……”
此言一出,满殿官员纷纷停箸止食,侧目过来。
岳昭悄声问身旁的官员,“这位老大人是谁,好大的威势。”
“贺逢圣,贺阁老。”旁边官员一脸尊崇。
岳昭心中一凛,大明一朝,能称阁老的人,无不是文臣之极,皇帝肱骨。
“这个……镇剿贼众,应是朝廷、湖广三司出钱出力,与本王何干。”
楚王朱华奎两手一摊,肥乎胖脸上一脸无辜,竟然哭穷道:“本王府中也没积蓄,去岁偏殿塌了,都没钱修葺,本王还指着朝廷拨款……”
楚王没钱?
满殿官员心中冷笑,谁不知道汉江沿岸良田数万顷,都是楚王的王产,几代楚王积攒的财富,称之为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据说去岁,楚王纳了一个侧妃,前后花销就有数十万两之巨。
楚王平日挥金如土,却不肯散财佐军,令人耻笑其昏庸。
岳昭心中怒愤不平,大战将至,他们这群丘八军汉无不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上位者却吝啬金银,如何不让人心凉。
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朱家的人都不当回事。
不怪区区乱民流匪成了气候。
后世史料记载,张献忠攻破武昌后,从楚王府拉金银财宝的车辆就有数百辆之多,张献忠用这笔横财,赈济各县灾民,轻轻松松收获民心。
“楚王殿下!”
老者闻言情绪激动起来,痛心疾首道:“武昌若破,玉石俱焚,福王、襄王是何下场,可为殷鉴,值此危亡之际,恳请殿下三思,怜悯武昌百姓,哪怕为自身安危计,莫要糊涂了。”
此时,湖广三司的官员纷纷起身,齐声哀劝道:“还请楚王殿下三思。”
见上官们如此动作,殿内的文武官员纷纷效仿:“殿下三思。”
群情汹汹,殿中宫娥太监惊慌失措,就连楚王也坐不住了。
楚王脸色难堪,目光扫过殿内官员,对几个平日里对他交好献媚的官员猛使眼色,希望他们能替自己解围,可这些人俱都低头不语。
众人心思十分现实,平日巴结楚王是为了升官保举,可眼下张献忠大军来犯,武昌要是陷了,身家性命定然难保,左右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的。
再说贺阁老和三司衙门的上官们同忾一气,他们这些下官谁敢忤逆。
楚王心中惊怒交加,仗着他的脾性,众人如此逼宫,必然要呵斥一顿,可现在大敌当前,守城要务还得仰仗殿内的文武官员,自然不敢率性而怒,但让他出钱,也是断然不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