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下课铃打响, 终于到了活动课,学生们一窝蜂般涌出教室,一眨眼便走了个干净。
任延, 所有社团理想中的香饽饽, 实际上的冷漠无情旁观者。他不参加社团,一个校篮球队就够忙的了, 但为了陪安问, 他还是决定勉为其难去大操场上逛一逛。
流水无意,奈何落花却前赴后继,社团们从高一起就对他虎视眈眈摩拳擦掌, 妄图通过拉他入伙来一举盘活自己半死不活的人气,最重要的是——吸收足够多的女孩子!
让校草成为社团泡妹子的工具人, 不愧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有多大的舞台丢多大的人。
“那是任延啊!你想,你细想, 闭上眼想象!想象他穿上我们朗诵社的制服, 打上蝴蝶结,一米八的个子优雅地打开朗诵本!啊!什么金光闪坏了我的眼睛!哦!原来是任延啊!”
楼梯口传来抑扬顿挫的朗诵声。
一前一后两双脚步同时停住, 安问震惊,欲言又止又疑惑地抬头看了眼任延, 却见他一脸淡定无语, 半晌,垂着脸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又来了, 还真是不死心。
“你要相信,只要他在我们摊位前停留十分钟, 那无数学妹就都哭着抢着争夺我们的报名表!所以!”朗诵社社长、高三学长徐志峰, 斗志昂扬地握紧拳头:“这次一定要说服他!”
之所以是“这次”, 是因为上次已经失败过一次了。
一想到徐社长都已经升入高三了,却还在为朗诵社的前途奔波操劳越挫越勇,跟在他身边的学弟社员便不由得热泪盈眶。
“但是我们要怎么——”两人还没迈上通往五楼的最后一级台阶,便集体哑声。
楼梯口,任延两手揣着裤兜,身边跟着一个眼生的男生,看样子是正要下楼。
“首先。”任延开口了,语气淡漠,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生人勿近的气场。
首先?什么首先?徐志峰吞咽了一下,他听到了?听到他刚才吹捧他的热情洋溢的朗诵了!那可是他刚刚的即兴发挥!对,这样一来,任延应该就清楚他们朗诵社的实力了!他会心动的吧?!
任延太高,又面无表情的,压力如有实质压迫而来,令徐志峰头皮发紧。
社员拿胳膊肘撞撞他,暗示他英明的社长可以在这一刻雄起,抓住机会!妹子——全校的妹子能否蜂涌而至,就在此时此刻了!
徐志峰在学弟社员面前按兵不动佯装镇定,等着任延“首先”之后的下文。
“首先,”任延歪了下下巴,“ 我一米八六,点七。”
徐志峰包括身边的安问:“…………”
你妈的!一米八六点儿七,了不起吗?!有本事刻进墓志铭好不好?身高一七二但向来自报一七八的徐志峰哽了一下,忍辱负重地纠正:“好好好,一米八六点七的个子,优雅地穿上我们朗诵社的制服……”
他跟社员两人跟两尊门神似的一左一右堵在楼梯上,任延侧了侧身,试图从两人中间穿过:“其次,我真的对诗朗诵不感兴趣,去年已经说过了——麻烦让一下。”
两人扔下傻眼的朗诵社下楼,安问五指比出数字:“186.7?需要这么精准吗?”
“还能长。”任延客观地说。
“没想到你也在乎这么肤浅的东西。”安问痛心之情溢于言表。
“你多高?”任延想起来问,意有所指地瞥他一眼。
安问挺了挺胸,打平原本就已经很平直的肩背:“哼,一七六……”
在任延饶有兴致的目光中,硬着头皮补上一句:“……点二。”
正下到第三层楼梯拐角,任延拉住他,似笑非笑:“真的?是不是虚报了?”这么可能!安问的神情里充满抗议。开玩笑,他是这么肤浅的人吗?
“嗯,”任延意味不明地浅笑了一声,温柔但强势地扶住他肩膀,“让我量量。”
量?怎么量?安问的黑眸里染着疑惑,任延却靠他更近,直到两人衣襟相贴,校服的翻领一上一下狎腻地挨着。
还能怎么量?当然是用身体量。任延罩住他后脑,将他往自己怀里压了压。
“别乱动。”
他呼吸气息就在他头顶,安问忍不住小小地吞咽了一下,心脏紧张地紧缩,却没躲开。
只是十厘米的身高差而已,他鬼使神差般轻轻仰头,下巴便搁在了任延的肩膀上。
任延会不会把他推开?安问心里默默地想,觉得自己如同在走钢索。经验告诉他,每次他一靠近任延一点点,肢体逾矩一点点,他就会凶狠地警告自己,顺便再上一堂什么边界感的社交礼仪课,最后再拉踩一下亲哥哥安养真的不称职。
但是这一次,罩着他后脑的手停顿了一下,反而莫名微微用力,将安问更紧地贴进怀里,几乎快像是拥抱了。
量个身高竟能量三五秒。
午后的安静中,不知道是谁的喉结难耐地上下滚了滚。
直到楼梯上传来笃笃的脚步声,两人才如梦初醒般推开对方。任延轻咳了一声,安问脸上晕着不显眼的红,在陌生人怪异的目光中,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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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操场上人满为患,简直像是高校校招现场,一个个社团用课桌拼着摊子,摊位上放着宣传折页,经费充足的还立了易拉宝和彩旗。任延陪安问从第一圈开始逛,刚走了两个社团,安问就被两个学姐叫住了。
“安问同学,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就你和我们。”
安问回头看了眼任延。
任延鹤立鸡群,只要长眼睛的都不会忽视他,但这两个高三学姐仿佛已经对任延祛魅,十分直白且不客气地说:“学弟,我们跟问问有点事要商量,你能不能走远一点?”
《学 弟》
《走远 一 点》
平心而论,任延长这么大还从没听过这种语气这种话,他甚至怔了一怔,蹙眉:“你说什么?”
学姐反客为主,对他假模假式地微微一笑,直接拉着安问走远了。
任延:“……”
“是这样的,安问同学,请你一定要担任我校表白墙的管理员!”学姐斩钉截铁十分诚恳,浑身上下充满着为革命事业献身的坚定,就差叫安问一声同志了。
她叫金雨桐,身边的另一个叫邢铭菲,都是省实表白墙的管理员,正在满学校物色下一任的接班人。按照传统,表白墙都是由高二管理的,因为高一的刚进学校,不够“沉稳”,高三的学业太忙,没办法一天看两回手机。
“我们打听过了,你是唯一一个被老邢明确同意为可以携带手机的人,我们表白墙交给你打理,就不用东躲西藏打游击了。”金雨桐说。
“我们还打听过了,你跟任延关系好,但是也没有特别好,入学一周内多次公开跟他甩脸色,well done!”言谈至此,邢铭菲激动万分:“这说明你既不会嫉妒他,也不会喜欢上她——这一点很重要。”
安问:“?”
他隐约感觉到,两位学姐对任延有很深的意见。
金雨桐痛心疾首:“是这样,一旦你担任表白墙管理员,就会每天收到别人偷拍的任延、偶遇的任延、对任延的彩虹屁、对任延的表白、对任延的一切鸡毛蒜皮!我们已经有五位管理员因为对他暗恋和争风吃醋而无法保持处理投稿时的平静和公正,最终只能被开除卸任——by the way这里面只有三个是女的。”
安问本能地做了一下算术,震撼震惊住。
金雨桐读懂了他的眼神,凝重地点点头,表示他理解得没错。
「男的也喜欢他?」安问在备忘录里打下这一串,感受到一场灵魂的洗礼。
“男的也会喜欢他。”邢铭菲肯定了他的疑问,将之变成了一个陈述句。
安问表情呆滞。
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