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玄衣以手抵唇,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玩味地笑道:“呦!那我岂不是得感谢你们,昨夜方受过本姑娘大恩,才得以死里逃生,今儿便召集这么多人将我们两个弱女子围困在此,却还没有对我们下黑手?这可真是高尚呀!”
方才出言的几名男子听着她这话,脸色陡然难看起来,彪形大汉目光阴冷,“既然你如此不识时务,那就休怪我们手下无情了!”
众人闻言,立刻运转灵力,手中提着武器,蓄势待发。
顾情一脸正色,「锃」一声,拔出腰间的软剑,眼中皆是谨慎。
“玄衣,别怕!”载羿见状,上前去挡在她身前,看了看身后的缺口,示意道:“你先走,一切有我!”
姒玄衣无奈扶额,这哥们儿真的好生搞笑,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旋即,一脸严肃的道:“载羿,你我之间本无亏欠,何需补偿?”
“玄衣。”载羿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喜色,“你真的不在意过去……”
“有一句话,孤一直想告诉你;若你不接受那份喜欢,可拒绝,可走开,可你选择了利用,同时还肆无忌惮地伤害,便是错。”姒玄衣回想起最初借尸还魂的一幕幕记忆,心中仍有痛意。
载羿听得这番话,方才的失落一扫而空,不仅没有恼怒,反而有一丝丝窃喜。
她对他,心中有怨气,有怨气,便可说明,她心里还有他!
可对于姒玄衣来说,她只是心疼那个心智不完整的残魄,全心全意去在乎眼前这个男人,却遭到整个天下的讽刺与嘲笑,可她没有想要去怨恨谁,欠了她的,总归是要还的。
思及此,淡漠的眼神,疏离的表情更甚几分,“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不喜欢一个人也无错,对以往的折辱与嘲讽,孤也以一纸休夫檄文还给了你,自那日起,你我之事早已过去,你亦不必放在心上。”
载羿望着身侧之人的眼神,真诚又温柔,轻声道:“玄衣,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往后我定会好好待你,好好守护你的。”
若她能给他一次机会,他真的想要好好补偿她。
“载羿,十几年如一日的羞辱与欺凌,孤的心,早已死了,陈年旧伤一如利刃切肤,伤口愈合,疤还在,痛苦的记忆还在,又岂是你三言两语的抱歉就能消除的?我们之间早已结束,孤能做到不报复你,足证明你在孤这儿,什么也不是了!”姒玄衣一脸平静,淡漠的说道。
“不!不是这样的!”载羿听罢身子一个踉跄,脑瓜子嗡嗡的,面色异常的白,眼底的悲怆渐渐化为羞愤,“你不是这般无情之人。”
姒玄衣一脸莫奈何,和这哥们儿怎么就说不通了呢?
看来,只能来点狠的了!
“孤早已将你从心里放逐,过去种种不复存在,余生,孤只会喜欢冥北幽一人,也只会与他一人共度余生!”
“住口!住口!姒玄衣,你为何要这样说?”载羿情绪忽然灰失控,整张脸五官扭曲,眸中电闪雷鸣,曾经翩翩贵公子的形象已去了八、九分,只见他冲着姒玄衣咆哮起来,“为何偏偏是他?他只是个质子,他是个卑贱的质子啊!你莫非只为了气我,便如此饥不择食了吗?”
那癫狂的状态,仿佛他才是遭到背叛,最委屈,最受伤的那个人。
一路跟上来的梦情操和姒姝从森林中走出来,刚好看到这一幕,羞愤、恼怒、不甘等等复杂的情绪,瞬间布满整张面孔。
这个九州第一废物,怎能如此无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折辱载羿太子,她是疯了吗?
可载羿太子怎么回事,历来都看不上姒玄衣,如今却偏生要去缠着她,这不是送上去给她一雪前耻气的机会?
特别是梦情操,她根本无法接受自己方才听到的话语,载羿居然求着姒玄衣,要和她重新开始,那自己怎么办?想着想着,那眼泪像是源源不断的雨水,从眼眶中滑落下来,教人看了就万分心疼。
“载羿,玄衣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从前种种,你还蹬鼻子上脸,死缠烂打,真是有失一囯王储的风范!”顾情对这二人的纠葛也知道不少,实在看不下去了,怒声呵斥道:“看看你从前做的那些事儿,换了谁能忍,她可忍了你十几年,你以为你是谁啊?还有脸要求重头开始,玄衣早就对你死心了,你往后跟那些莺莺燕燕好好过日子,别再来打扰她了!”
载羿目不斜视地望着姒玄衣,半分未曾搭理仗义执言的顾情,灰色的瞳孔里,浸染着无法挥去的痛苦。
“载羿,你走吧!我们的恩怨,就此结束。”
姒玄衣的声音清冷,淡漠,虽不大,但周遭所有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有穷载羿,有穷国的王储,因为与人皇嫡女姒玄衣定亲,故,公子升太子。
原来,那个绛发少女,是九州帝姬姒玄衣!
反应过来之后,在场至少有一半的人已经偃旗息鼓,就算他们联起手来将姒玄衣抢了,甚至是杀了,谁能保证今天活下去的人,不会走漏消息?
若是人皇得知他最宠爱的女儿,被他们欺负了,甚至是杀死了,不说是他们,就连他们的家族,他们的部落,师门,方国都可能一夕覆灭!
帝姬那般大度,连载羿那样的人渣都能放过,他们还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只是「围上来看看热闹」,应该问题不大,想到此,不少人已经开始与出言威胁过姒玄衣的人拉开距离,免得将来被秋后算账之时,溅自己一身血。
鄯肇等人见状,心中愤恨不已。
朝着那壮汉又使了使眼色,那壮汉面露难色,但想起自己方才那些话,已经将人给得罪死了,一咬牙,一跺脚,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
拎着手中的大刀,正准备振臂高呼,向姒玄衣发出攻击,突然——
“哟嗬,没想到这万妖岭也会有这么热闹的时候啊?”一副吊儿啷当的男子说话声由远至近。
一个腰间挂着两个酒葫芦,黑色的上面绘制着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青色的葫芦上则是一株迎风傲雪的红梅树,不论是威武的雄鹰,还是傲雪的寒梅,都与那身着嫣红长袍的男子十分贴切,正带着十几个修为皆在灵窍境的高手,从远处缓缓走了过来。
姒玄衣寻声望去,眨了眨眼:风南鸢?这家伙,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再看看,身边的那一对男女,是北城侯府的世子和小姐。
“漆雕寅,我劝你莫要管闲事!”鄯肇阴沉的脸色黑了几分,目光冷冷地瞪着身着锦袍的男子,又看了看那嫣红长袍的风南鸢,满腹狐疑。
姒玄衣心里乐了,大概是这纨绔不常在外行走,那人根本不认识他,反而一眼就认出了漆雕寅。
“旁人的闲事,本世子当然不屑去管。”漆雕寅看了看身边的风南鸢,朝前走了一步,嘴角漾起一抹清冽的弧度,眉眼处带着笑意,又望着姒玄衣,笑道:“但这位的事儿,可不是什么闲事。”
“单打独斗,本少爷倒是惧你几分,可你们才十几人,我这边可是有三百来号,想要趟这趟浑水,你可想清楚后果了?”鄯肇心思犹转,目光阴鸷地道。
“三百来号?”漆雕寅复述后,巡视了周围一圈,轻诮一声,“鄯肇,你如何确定这些人,全都是你的人?”
鄯肇左右环视了一圈,只见不少人早已分出了界线,一个个缩首闭耳,态度模棱两可。
大公主和七长老他们都还未到,他也不敢贸然动手,莫非,真的就这样放她离去?
*
“妻君。”风南鸢一脸痞笑,走到姒玄衣面前,一脸我很乖的模样望着她。
姒玄衣手抵着下巴,鸳鸯眼在风南鸢身上游离,“你这家伙,不是二世祖嘛,怎么跑到深山野林来了?”
“人家的酒,喝完了。”
“……”姒玄衣,卒。
所以,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炽翎见风南鸢来,就像是见到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一样,扑上去好一阵亲昵。
漆雕寅和漆雕珞儿也走到姒玄衣和顾情身边,抱拳以礼:“臣,参见殿下,见过顾三公主。”
“殿下,南鸢哥哥是自己偷偷跟来的,我和我兄长是特意来找你的,虽然我和殿下不太熟,但我们不是坏人。”漆雕珞儿生得一张娃娃脸,蓄着厚重的空气刘海,一双乌黑的眼睛干净又清澈,望着姒玄衣,扎着大眼睛说道。
姒玄衣瞄了一眼漆雕寅,再看向漆雕珞儿,“孤认得你,你是北城侯府,漆雕家的姑娘,名唤珞儿,对吧?”
“嗯嗯嗯!”漆雕珞儿连连点头,一脸单纯,可爱的模样。
“看在你这么可爱又单纯的份儿上,孤且相信你不是坏人。”姒玄衣说着,还冲她眨了眨眼。
“为什么是看在我的份儿上?”漆雕珞儿忽闪忽闪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因为可爱,又单纯的姑娘,是不会骗人的。”姒玄衣笑道。
“谢谢!”漆雕珞儿听姒玄衣夸她可爱,脸颊登时泛起一阵红扑扑的色彩,一双手拢在身前,有些羞涩又有些开心地露出可爱的小虎牙,望着姒玄衣确认道,“谢谢,殿下相信珞儿!”
她可是看到了呢!
周围这些人刚才还想欺负殿下,还要抢她的东西,那些人简直太坏了!
她这般忽然走出来,害怕殿下不记得她,也把她看作是坏人。
“殿下,难道臣看起来就像个坏人?”漆雕寅有些郁闷,他平时很少在寻城,总共也没见过姒玄衣几次。
姒玄衣认真地看了一眼漆雕寅,能跟风南鸢混迹在一起的人,虽然不是什么坏人吧,但也不一定是好人。
漆雕寅好像看明白了什么,一脸阴郁地望着风南鸢:看吧,都是你,害得我也经常被人误会成无不正业的败家子儿了!
“我兄长,他也是好人的。”漆雕珞儿见姒玄衣带着审视和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哥哥,却又不说话,急得赶紧替他解释。
“看!”漆雕寅揉了揉漆雕珞儿可爱的小脑袋,眼里尽是宠溺,“还得是我亲妹妹贴心呀!”
“兄长最棒,兄长最帅,兄长最好啦!”漆雕珞儿可可爱爱的脸上,满是崇拜。
姒玄衣忍不住抬头望天,这丫头,怕不是个兄控吧?
鄯肇见姒玄衣与顾情二人,很快就与漆雕寅打成一片,心头不由得有些着急。
大公主和七长老还没来,他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看着那些零零散散偷偷溜走的人,神情变得异常凶狠,心头的怒气憋得他一张脸通红。
这个该死的漆雕寅!
有扈国的三十几人,也满眼敌意地瞪着漆雕寅。
若是他没有出现,区区两个小女子,再加上一个立场不怎么坚定的狗屁太子,根本不在话下。
现在,这家伙不仅自己来了,还带着十几个灵窍境后期,巅峰的强者,他们再动手,根本讨不到好处。
漆雕一族专研机关术,因机关术与榫卯结构技术而闻名天下,世代效忠于夏后氏,被封为世袭侯爵,虽说这漆雕寅出生在北城侯府,祖上也并无修炼界的大能,偏偏这家伙不爱研究机关术,修炼天赋反而异于常人。
这些年来,在各处历练,总能听到他的名字,只身斩魔兽,诛杀发狂的青眼狂猿,凭借一己之力,闯过万妖岭采得千年血葵,这也让不少年青一代人对其生出仰慕和崇拜。
四周的空气,尴尬中带着凝重。
有些理智些的自然是离去,留下的人当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既想得到好处,又不愿意去冒险试探姒玄衣等人的实力。
看见风南鸢与姒玄衣站在一起,一个疯痞无度,一个绝色倾城,载羿自嘲式的笑了笑。
“妻君?”他满眼失望地看着姒玄衣,被刺伤的表情在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凝固,一分一毫地变冷,他手臂陡然抬起,怒指着风南鸢,质问道:“姒玄衣,你方才不是还说只喜欢那个卑贱的质子冥北幽,还要与他共度余生吗?如今,就算是个纨绔子弟,也可成为你的入幕之宾,偏偏对我这般绝情,你好,你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