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行滚烫的热泪从廉颇的面颊上滑落。
廉颇对于赵丹惯用的权术也是略为知之。那位赵王从其父王,也就是当年赵惠文王的身上没有遗传到诸如安邦定国的胆识和谋略,然而这对父子对于驾驭群臣的独家秘笈却有着深宫之内密不外传、头顶对着头顶的点对点数据传输。
危难之际的赵国离不开廉颇的披肝沥胆、披甲上阵。在赵丹的灵光乍现中,之所以将廉颇晾在一边,挂在其自家院子里的衣服架上,无非是想等到秦军围城之时,给这位晒得蜕了皮的老将军突然来个临危受命的海鲜大礼包,以换来其五体投地、感激涕零的舍生忘死、舍身取义。
看起来越简单明了的东西,在发挥其越直接、越有效的作用的同时,往往也越可恨。
“吕,吕老弟,哥哥我,我这心里苦啊!”廉颇一只手抓着胸口,已然泪流满面。
陈政义愤填膺地站起身来,摇晃着坐在了廉颇近前,紧紧握住了廉颇的手,泪眼朦胧道:“大,大哥对赵,赵,赵国的一,一片忠,忠心,日,日月可,可鉴!凭大,大哥的忠,忠,忠肝义,义胆,我,我愿与大,大哥同,同,同生死,共,共患,患难!”
廉颇注视着陈政,四只手牢牢相握。“吕,吕,吕老弟,有你这,这句话,从今往,往后,你的事就,就是我,我的事。有哥,哥哥在,你,你,你走到哪,就是哥,哥,哥哥走,走到哪。只要是,是在赵,赵国,哥哥这张老,老,老脸往那儿一,一搁,看哪,哪,哪个敢不给老,老,老弟面子!来,来,喝!”
陈政和廉颇一人拎起一个坛子,就是一通“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啪…”
“啪…”
随着屋子里的酒坛声声落地,屋顶外的夜色也愈加深沉,大门外早已人声寂寥,除了陈政来时的马车上传来微弱的阵阵鼾声外,就只剩下院墙的缝隙处传出的断断续续的蛐蛐的鸣叫。
陈政摆动着右手,上半身晃动着:“大,大哥,我,我没,没事儿!”接着伸手摸着自己的胸口:“话,话又说,说回来了,就,就算弟,弟弟我有,有事儿,就大,大哥眼,眼,眼下这处境,我就算难,难死,也不,不,不能给大,大,大哥添麻,麻,麻烦!”
廉颇的眼睛瞪得铜铃一般,一把抓住陈政胸口的衣襟:“你,你说,哥哥我,我眼瞎,哦~不,我眼没,没瞎,是眼,眼下,是啥,啥处境?你,你说!老弟你,你,你若是有,有事儿不,不告诉哥哥,哥哥我,我就没,没你这个兄,兄弟!”
陈政两只手同时摆动着:“弟,弟弟我心里这,这点事儿,绝不,绝不能为,为难哥,哥哥。再,再说了,这事儿没,没,没有大,大,大王点头,这赵,赵国就没,没,没第二个人,人能办,办,办成!”
廉颇的眼睛布满血丝,两只手抓着陈政的胸口:“什么大,大王!比,比他那个窝,窝,窝囊废的父,父王强,强,强不到哪,哪去!比,比起窝,窝囊来,有过之而,而无,无不及。”
陈政伸手捂住廉颇的嘴,上下左右看了一下:“大,大,大哥…”
廉颇抓住陈政的手一把甩开:“吕,吕,吕老弟,你捂,捂,捂哥哥的嘴,嘴也要说,这,这话憋,憋在哥哥心口很,很,很多年了!”廉颇指着陈政:“哥,哥哥问,问你,你看,看,看得起还是看,看不起哥,哥哥?”
“这还,还用问,当,当然…”
“好!”廉颇用力拍了一下陈政的肩膀:“老弟若是信,信得过哥,哥哥,你,你的事儿就,就是我,我的事儿。有,有,有啥事儿,说!不是哥,哥哥吹,大,大王办,办不了的事儿,哥哥我照样儿给,给你吕老弟办,办,办了!”
“那,那我就说,说说?”
“说!不说不,不,不能走!”
“弟弟我,我可真,真不想为难大,大哥!”
廉颇急得一拳凿在了一旁的桌案上,那桌案“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
“好,好,我,我说,我说还,还不成嘛!那,那我可真,真说了?”
“……”
“还,还不是家,家里那位吕,吕老爷子,一,一直念叨着回,回卫国老,老家去。可,可大,大王…”
廉颇一拍大腿:“嗨!哥哥还,还以为多,多,多大的事儿!”廉颇伸手去支一旁的桌案,却支了个空,身子歪倒了一下,随即摇晃着站了起来,指着大门的方向:“吕,吕老弟别在哥,哥哥面前一口一,一个大,大王不大,大王的,老,老弟的事儿就是哥,哥哥的事儿,今,今,今晚就给老,老,老弟办了去!”
“真,真去?”
“哥,哥哥我啥,啥时候骗,骗,骗过老,老弟?”
陈政也摇晃着起了身,中间还站立不稳,险些栽倒在地上。待起身后,东张西望了一番,又摇晃着拎起地上的一坛酒,跟在了廉颇身后。
“吕,吕老弟,你,你…”廉颇看着陈政手里的酒坛子,两眼发直、身子晃动着…
陈政进三步退一步向外走着,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这不是怕,怕大,大哥酒醒…,哦不,是怕大,大王的酒不,不,不够尽兴嘛!咱哥俩带,带,带到路上接着,接着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