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益民县城到农场，有五六十里路，要经过一片山地和林场，骑自行车要四五个小时。 在县城随便解决午饭，就准备出发。 她还没坐上后座，就被魏柏挡开余乐阳：“先等等。” 说完，他脱下自己的毛衣，折成书本大小，绑在后座的铁架上：“机耕道坑坑洼洼，坐久了身体受不了。” 说完，他又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把余乐阳包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 随后，他们一路奔袭，进入林场没多久，天空就飘起蒙蒙细雨。 四个多小时的路程，硬生生走了快六个小时，他们到农场时，天都快黑了。 今天是没办法回去了，得借宿农场。 想到要给老吴做思想工作，他们决定先去找老吴。 他们用两根烟，打听到老吴的竹屋。 说是竹屋，其实跟牲口棚差不多。 上面一个茅草顶，四周用竹片围一围，墙上连黄泥巴都没糊，老大的缝隙。 夏天蚊虫乱飞，冬天寒风乱吹。 家里没人，老吴应该上工还没回来。 两人在屋檐下等了快半个小时，才看见夜幕中，一大一小朝小屋走来。 小的走在前面，稚气未脱的童声：“爷爷，您小心点，地上有块大石头，好滑的。” “爷爷，这里有个小水坑，您当心！” “爷爷您这边小心一点……” “爷爷……” 大的走在后面，背着一只大背篓，压弯了腰，孩子每问一句，他就‘唉’的应一声。 余乐阳一下听出这个声音，正是吴老师。 她立刻打开电筒，迎了上去：“吴老师！” 魏柏也上前接过大背篓。 进屋点亮桐油灯，余乐阳才发现，老吴家的情况，比外面看起来还要糟糕。 房间不能用简陋来形容，夯土地面，门边一口土灶，一张矮竹桌，两把粗糙的竹凳，一张铺着稻草的竹床，唯一一条被子，打满了补丁。 老吴穿着一双满是泥的破草鞋，脚趾从破洞里钻出来。 身上也是摞满补丁的衣裤，佝偻着背，满是沟壑的脸上，全是对生活的愁苦。 此刻的他，哪有半点讲台上的风采？ 余乐阳看得心酸，没想到他的日子这么困难。 她也想不通，老吴日子这么困难，怎么还不肯借调出去？ 到了别的大队，看在技术的份上，也不会太亏待他。 起码能有一顿饱饭，一间遮风避雨的屋子。 老吴认出余乐阳，脸上没一点高兴：“你怎么到农场来了？” 余乐阳立明来意：“我们大队要搞养蚕，请您去做技术顾问，我在大队等您好几天，您怎么没去啊？” 老吴目光闪躲：“我不去当什么顾问，你走吧，我家困难，没有粮食招待你们。” 他不再理会余乐阳，转身走到灶前，开始用干竹叶生火。 跟在老吴身边的小男孩，一脸懵懂的问：“爷爷，什么是技术顾问啊？” 小孩七八岁的模样，身子小小的，脑袋大大的，明显的营养不良。 余乐阳看看小孩，又看看老吴，突然问：“吴老师，你根本没有收到借调通知，对不对？” “什么通知不通知的，是我不想去。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快回家吧！再晚就要走夜路了。”他否认得太快，反而泄露了真实想法。 看来还有别的内情。 余乐阳和魏柏对视，魏柏像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朝他点了点头。 余乐阳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扶着脑袋哼哼唧唧：“哎呀，我头好痛，不会是下午淋雨，感冒了吧。 吴老师，咱们师生一场，您不会让我冒雨骑几个小时车回家吧！ 我身体弱，肯定会大病一场，低烧转高烧，高烧转肺炎，到时候一命呜呼～，您忍心让一个花季少女，就此香消玉殒吗？” 说完，她夸张的咳了两声，然后脑袋一歪，靠在小男孩身上，咕咕哝哝的哼唧：“我难受，我走不动了。” 老吴看的眉头直抽抽，明知余乐阳在装怪，可外面天黑又下着雨，走夜路很危险。 他狠不下心。 老吴刀子嘴拼不过，余乐阳的死皮赖脸，最后只能让他们留下。 老吴沉着脸吩咐小男孩：“冬冬，你去隔壁周婆婆家，借两块老姜回来。” 说是隔壁，其实挺远的。 有四五百米的距离，走路得好几分钟。 余乐阳不放心小孩一个人走夜路，要陪着一起去。 老吴连忙叫住她：“农场管理严格，让人看见陌生面孔，会有麻烦的。” “你放心吧，我不露面。”余乐阳牵起冬冬的手出了门。 余乐阳童言童语的和冬冬聊了几句，便开始套话：“冬冬，你不是想知道技术顾问是什么吗？技术顾问就是你爷爷养蚕很厉害，我们想请他去我们大队，教我们养蚕。” “会去很久吗？” 余乐阳想了想：“说不准，可能是半年，也有可能是一两年。” “这么久吗？那我爷爷当不了顾问的。”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反正大家都这么说。” 看来她的猜测没错，是农场有人不让老吴走。 她摸了摸江冬冬的脑袋：“冬冬，来张嘴。” 江冬冬懵懵懂懂的张开嘴。 余乐阳塞了一颗水果糖进他嘴里。 糖衣在他舌尖化开，甜蜜蜜的。 江冬冬的眼睛一下变得亮晶晶，他轻轻的抿了一下，就小心翼翼的把奶糖吐在手心里：“这糖好甜，留着回家和爷爷一起吃。” 余乐阳心里泛酸，这个时代的孩子物质方面太匮乏，别说是零食，就连主食都不能放开了吃。 她又拿了一颗糖给他：“你吃吧，这颗留给爷爷。” 江冬冬又拿到一颗糖，这才把手心的糖放进嘴里，用力的抿了一下，幸福的眯起眼睛：“好甜啊！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糖！” 余乐阳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一大一小很快到了邻居周婆婆家。 余乐阳没进门，在草垛子后等着。 江冬冬借到姜以后，一脸天真的问：“周婆婆，为什么我爷爷不能离开农场？” “冬冬，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周婆婆拉着江冬冬的手，一脸慈祥。 江冬冬年纪虽然小，却知道家里的事不能随便往外说。 他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周婆婆捏了捏他的小脸：“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就别操心了，快回家吧。” 江冬冬没有得到答案，不太开心的应了一声，就出门和余乐阳一起回家了。 周婆婆站在门后，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个人影，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随后，她叫来自家大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