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汉建平元年（公元前六年）年末的十二月初，北方的寒潮迅速南下。 中原大地，忽然间天气骤变，气温突降，寒风凛冽，下起了漫天的大雪。 大雪连绵，鹅毛般的大雪，在北国不停地飘飞肆虐，连滔滔的黄河之上，都结起了厚厚的冰层。 几天以后，黄河南北，到处呈现出一片银装素裹，白雪皑皑的景象。庄稼田埂，都被掩埋在了厚厚的积雪之下。 整个北中国的天空，已经被雾气完全笼罩，呈现出灰蒙蒙的景象。 有时，偶尔难得一见的太阳，终于艰难地从云层中钻出一会儿，野地里到处是明晃晃的一片，又是那样的炫目刺眼。 无论是官道，还是田间小路，此时都已经被大雪，厚厚地遮掩和覆盖了。 此时赶路的旅人，可说是步步艰难，危险万分。行路之时，一个个提心吊胆，惊惧万分，不得不时时堤防未知的危险。 2 而那些生活优裕、阔绰的大汉富人、贵族们，穿着厚厚的皮裘，悠闲自在地躺在家里，烤着熊熊的炉火，津津有味地饮着香浓的醇酒，品尝着山珍海味、美味佳肴。 他们与亲人们舒畅地聊着天，酒臭烘烘的嘴里，不时冒出一句句赞叹声： “好一派迷人的雪景啊！瑞雪兆丰年，来年必定是一个丰收的年景！” 而卑微低贱的穷人们呢，瑟瑟发抖，躲在四处漏风的破屋中，不停地劳碌忙活着，依然是寒冷难当。 他们两眼无泪，暗暗地为来年粮食的收成，而揪心，忧愁哀叹。 他们不时停下劳作，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向上天苦苦地乞求着，无助地期盼着老天神灵的保佑： “老天爷啊，你就大发慈悲，停止您的雷霆之怒，不要再给我们降灾吧！ 你要惩罚，就请你去惩罚那些作恶多端，贪婪无度，荒淫无耻的贵族富人吧！ 请不要再惩罚我们这些无辜的黎民百姓了啊！请您可怜可怜我们，让我们活下去，不要再让大雪成灾了吧！” 3 就在这样的漫天风雪里，济阳（今河南郑州市兰考县）至蔡阳（今湖北省枣阳市）的官道上，却有两骑快马，在寒风凛冽中，摸索着快速前行。 两个骑马人，根本就无心去欣赏周围那些美丽的雪景，而只是快马加鞭，不顾危险地急急地向前奔驰。 4 这一年，是大汉建平元年（公元前6年）。 那一年的大汉王朝年号，虽然号称“建平”，天下却并不太平。 对于大汉万千的良民百姓来说，这是一个多灾多难，天怒人怨，水深火热的一年。 朝廷上，外戚，大臣的纷争，一直没有结束的迹象；地方上，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国家纳税户口严重流失，各级地方官吏，更加肆无忌惮地横征暴敛、荼毒生灵。 边塞上，以匈奴为首的蛮族，南下骚扰侵袭不断，四方边境风声鹤唳，百姓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 到了这年的岁末，又降下了罕见的雪灾，普通百姓的生计，更加艰难。 5 慢慢地，两匹马越来越近了。 仔细一看，原来披着遮雪的大氅，冒雪前行的，是一位少年和一位青年。 那少年人大约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那个青年，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 只听身后的青年向少年请求道： “大少爷，你就不要如此地着急了啊！前面的那段山路，十分危险，我们必须要小心谨慎一些才是啊！ 我们很快就要到达我们目的地了，大少爷你，也不用那么心急火燎地急着赶路啊！ 要是大少爷出了事，我可怎么向老爷交差呢？ 大少爷，还是让我们走慢些吧！再说，马儿们也跑累了，也该让我们的马儿也歇息、歇息一下了吧！” 少年很敏捷熟练地勒住了自己的马缰，让奔驰的骏马，迅速地停了下来。 然后，少年听话地跳下了马儿，牵着骏马步行起来。 6 其时，我们才看清了来者的模样。 少年身材高挑，背挎宝剑，神态英武，器宇轩昂。他有着一副高高的鼻梁，两眼炯炯有神，充满朝气。 他的稚气的面容中，带着些贵族们特有的慵懒和傲气，充满着乐观和自信，仿佛天生就是如此的高贵和自豪。 他的衣着华丽整洁，外表坚毅果断，气度非凡。 他身后的青年，一身奴仆打扮，脖子上还套着一个奴仆标志的银项圈。 虽然是下人的装束打扮，但那个青年的神态不卑不亢。他的身材高大结实，虎背熊腰，英姿飒爽，奕奕神采。 他背上的那一把大刀、那一把弓箭及装满箭矢的箭匣，特别地显眼。 还有一个硕大的包袱，也背在他的身后。但那青年，却并不觉得那些东西有什么累赘，他的神态十分的轻松自在。 7 少年的马，停止奔跑后，那青年奴仆快速地跟了上去。他亲热地走上前去，爱抚地拍去了少年身上的积雪。 那青年奴仆取下背上的包裹，放在雪地上，拿出了装在里面的干粮。 随后，那青年递上了他自己随身携带的酒壶，让那少年饮酒进餐。 少年毫不客气。他接过酒壶，仰起脖子，畅快地大喝了一气，然后，他抹抹嘴上的酒水，拿起干馍，就大嚼了起来。 麻利地吃喝完后，他又将酒壶和干粮，递回给了那个青年奴仆。他带些高傲的关爱，亲切地对青年说道： “刘安哥，你也喝点酒水吧！一路上辛苦你了！早先，要不是你果断地出手，说不定我们身上的这一点财物，会被那几个山贼，全部打劫了呢！ 你也渴了，也累了吧！你也快吃点东西吧！” 那个叫刘安的青年奴仆没有推辞，他接过干馍，提起酒壶，就狼吞虎咽地大嚼大喝起来。 吃喝完毕，刘安用袖口擦擦嘴巴，声音洪亮，中气很足地对少年说起话来： “少爷啊，那几个山贼，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啊！奴才知道，他们其实，都是一些走投无路的善良百姓，他们也非常可怜啊！ 要不是生活艰难，无路可走，冰天雪地里，谁愿意冒着触犯王法，坐牢杀头的危险，挨冻受饿地呆在偏僻的山野小路上，苦苦地等待着做笔打劫单身客人的买卖呢？ 如今号称太平盛世，四海升平，居然也会出现这样的惨景，百姓饥不果腹，盗贼蜂起，实在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骄横跋扈的王公贵族这些当家人的耻辱啊！ 少爷啊，山贼们临走时，我不仅饶了他们的命，而且没有经过少爷的允许，就擅自丢了些银两和干粮给他们，希望少爷不要见怪啊！” 青年奴仆的话讲到这里，就停了下来。 8 “刘安，你没有做错，我见什么怪呢？ 我刘伯升，又不是那些自称忠君爱国，崇拜圣君贤相，却作恶多端，为富不仁的什么正人君子。 只有那些自称的正人君子，才会对你的所作所为，和你的离经背道的观点，义愤填膺。 只有这些虚伪的家伙，为了主子们的一点恩赐，才会责骂你道： ‘你这个无赖的奴仆，低贱可耻，真是善恶不分，是非不明啊！ 你怎么能够不顾朝廷法纪，同情那些打家劫舍的罪犯呢？他们可是违法乱纪的暴徒，是无恶不作的刁民暴徒啊！’ 我刘伯升，可不屑做天朝里那些高大上的正人君子。 他们嘴巴上，时常喜欢叼着那些冠冕堂皇，大义凛然的语言，背地里，却做着残害百姓，荼毒生灵的罪恶勾当。 刘安，你放心，少爷我也不会昧着良心，装作一副义正词严的样子，向你宣示： ‘本官执政为民，执法为公，大公无私，不徇情枉法！小人们质疑上意，就是与朝廷为敌啊！’ 我刘伯升，老老实实说话，踏踏实实做人，可没有那些身系朝廷安危的达官贵人，帝国栋梁们，一秉大公的公仆们，那么高的觉悟和意识。 我们讲话做事，不昧着良心就行。哪怕我们的一言一语里，没有对朝廷阿谀奉迎，对君王耿耿忠心的言辞，又有什么关系呢？” “多谢大少爷的理解。少爷啊，如今朝廷上下，世风日下，捕风捉影，告密成风，小老百姓噤若寒蝉，时刻担心被官府当做盗贼叛逆，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处境。 尤其是上头那些权贵人物，猜忌我们刘氏皇族子孙，我们平日里，说话做事，可要十分谨慎啊！” 奴仆刘安叮嘱少年主子道。 9 听了奴仆刘安的提醒，那个自称刘伯升的贵族少年，很以为然，大声赞扬起刘安来： “刘安哥，你说话做事，都很有见地。那件事你处置的很及时，很好，实在是非常恰当！我怎么会责怪你呢？” 少爷刘伯升接着，心有余悸地回忆道： “刘安啊，回想当时的情景，我还真有些后怕呢！要不是刘安哥你舍命救我，我可能就会遭遇不测了。说不定，我已经被他们逼得掉下悬崖，摔伤了呢！” 刘安咕咕地又喝下了一大口酒，然后接着少爷的话头，带些警示的语气说道： “少爷，江湖险恶，就是如此！少爷啊，你看那七八个大汉的模样，他们平日里，可大都是劳动的壮汉和好手啊！ 可为什么当时，他们人多势众，却如此地不堪一击，反而被我俩打败了呢？ 少爷，你可知道其中的原因吗？ 不是因为他们武艺低微，是乌合之众，而是因为他们饥饿连连，而又良心尚存，只想劫财，不想害命，不肯对我们狠下杀手，才会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的啊！ 少爷啊，这件事，我们就不要再提了吧！ 盗匪横行，民不聊生，说到底，可都是当政者犯下的罪恶啊！ 前面不远路，就到湖阳（今河南省唐河县西南湖阳镇）的县境了，路途还算平坦，治安状况也比较良好。 少爷，我们就用不着那么着急赶路了，也不用再那么提心吊胆了啊！ 请问大少爷啊，这次回去，我们是先到湖阳，去把好消息告诉你的外祖，舅舅呢？还是先回蔡阳舂陵（白水），先把好消息告诉你的爷爷、奶奶呢？” 刘安谦卑地征询少年刘伯升的意见道。 “刘安哥，我们还是先回我们的蔡阳老家去，先把消息告诉爷爷，奶奶再说吧！ 等我们在舂陵老家，办完该办的事情以后，我们再返回到湖阳去，把这个消息通知外祖，舅舅他们也不迟。 我们俩既顺利地完成了爹爹交给我俩的任务，还可以趁此机会，多玩几天呢！ 办妥这件事情以后，我们俩就可以同外祖，舅舅们一道，一起返回济阳，去向爹爹交差了。 刘安哥，你觉得，我这样安排如何呢？你说怎么安排合适呢？ 我这样安排，就免得爹爹，娘亲，又在亲朋好友面前，不停地唠唠叨叨，说我刘伯升不懂事，只知道好耍贪玩，惹是生非，不成大器！” 那个自称刘伯升的贵族少年，年纪不大，却很有自己的主张和见地，他这样安排行程道。 “很好，少爷！你这样的计划，很是妥当完善！就照少爷的吩咐去办吧！” 刘安大约很了解少爷的脾气，他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就爽快地表示了同意。 两人吃喝完毕，就又骑上马，继续缓缓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