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挚已经先到，夫子才放下他的卷子，董花生和李英兰后脚进门。 “坐！” 董花生目不斜视，不理会同桌甄挚正朝自己挤眉弄眼，双手呈上自己的誊抄试卷，李英兰紧张得咬紧牙关。 一盏茶的功夫，夫子终于说话：“整体看比他略强。” 他自然指的是甄挚，董花生松了一口气，捂嘴偷笑，对夫子隐晦批评同桌而幸灾乐祸。 甄挚无所谓的撇撇嘴，他就是考着玩罢了，又没有当真，他考不中不会饿死，即便考中状元也不能进入官场。 等他们离开，甄挚和董花生交头接耳，李英兰默默跟在孩子身后，听他们旁若无人地交谈。 甄挚推了董花生一下：“诶，再有三日就放榜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 董花生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去，我害怕！若是没考上空欢喜一场。” 甄挚鼻音轻哼：“出息，看你那熊样！” 董花生对这句评价有点在意，喉咙发涩，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我没考上，你考上了怎么办？” 甄挚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口吻潇洒不羁。 “那日后自然由我对你耳提面命，谆谆教诲，不厌其烦地指导功课，直到你考中秀才为止。” 董花生别扭地嘟嘟嘴：“你自己呢？不去用功读书，争取考进士吗？还有闲心管我？” 甄挚笑着罢罢手：“你看我游手好闲，是当官的料吗？在家混吃混喝还差不多！” 董花生不信：“别总是埋汰自己，你学习挺好的，时文题不是你的优势吗？” 甄挚哈哈大笑：“在考场住两晚，冷得我浑身颤抖，那天我连笔都握不住。” 考试已经结束，董花生看甄挚的眼神流露惋惜。 “你以后不要熬夜看书，应试那天姗姗来迟，人也七荤八素，能考得好才怪。” 甄挚忙不迭地点头应是。 李英兰放慢脚步，两耳朵听得仔仔细细，这两小孩友谊深厚，很不错。 回家之后是彻底的放松，董花生拿出他爹给做的一套积木出来玩，积木有三角、方形、圆形、梯形等，全是木头刷上五颜六色的油漆。 起初是李英兰所绘，属意给董佳音开发智力玩的，这有点像后世的早教乐高，说是能拓展思维。 古代人老早就发明七巧板了，古人一样有早教智慧，就李英兰来看，不过是叫法不同罢了。 那时还在村里，董花生初见积木喜欢啊，缠着他爹做一套。崭新的积木一直收在柜子里，今天总算得玩了，废寝忘食地和佳音玩了半日，两个小孩子关系愈发融洽。 董佳音三岁的时候，李长生的离开让她沉寂了一段时间。 现在她六岁了，玩伴变成了董有果、董花生和郑家孩子等人。 从表现上看，董佳音不过是不爱说话，不爱搭理人，和往昔一样。 谁都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身量才豆丁点大，好像心中藏有丘壑似的。 方桂香和董有果在饭馆忙活，董家两兄弟回村子里。 此时府城家里只有李英兰，她出来叫孩子们吃饭。 董有林照常看顾田地鱼塘家禽，顺带帮佳音浇花，董有森负责出面应付村里人。 因户长闹了一出，现在满村的人都知道董家认识一位举人老爷，对方作保免了他家的各种赋税，这登门拜访的人可不就多了吗？ 当初听说董家认识秀才时，村民尚在背地里酸一酸。 现在认识举人老爷自然不同，举人的权利可是和百姓切身利益息息相关的。 乡亲们特热情，大家都想求董家在举人老爷跟前美言几句，让自家也跟着一起享福。 免除100亩耕地赋税，100人劳役，举人老爷自家也有盘算，岂会全给董家霍霍？ 改茶村有108户人家，耕地所占200亩，算是临安的大村庄之一。 这真免，也不能全免，总有剩下100亩顾不上。 想来想去，李英兰在城里住下，省得回家和村里人周旋磨嘴皮子。 董家和陈端茂又是那样的关系，岂会因为抹不开面子去求人？反倒成了董家欠下人情。 为了改茶村欠人情，又能讨来什么好？无非是一篮子鸡蛋、一些农家菜、几句奉承，若是为人不敞亮的，指不定在背后说是他家本分！ 这要是她家小花生折桂，事情倒是不那么为难，毕竟不用求人。 …… 近日吴江来饭馆走动得愈发勤快，董有果去采买，他主动帮忙提，方桂香拿新鲜肉，他帮忙抬。 不好叫人白干活，吴江便从善如流地坐下来吃饭，有时他来得早，舒芙蕾刚刚出炉，董有果多做一份给他尝鲜。 吴江吃了甜点，嘴里有说不完的甜话。 “董姑娘的茶饭手艺真好，有机会品尝是小生的荣幸。” 他的吃相极好，有别于女子的细嚼慢咽，他品尝的样子很虔诚。 她看出吴江对自己的上心，日日在耳边听他夸赞之词，害羞得不行。 两个人你来我往，互动加深，董有果记账的册子，吴江见过封面，字书写得不佳，他没有当面说，而是单独写一张更好的给她。 保护了董有果的面子，也无形之中展示了自己的墨宝，每次她开始记账，看见字如同看见人。 青衫公子有一对细长的桃花眼，看她时充满情意，董有果甩甩脑袋，又重新想起赵远骑马离家的背影。 夜里睡觉的时候，董有果做了一场记不清楚的梦。 仿佛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中衣被汗水打湿，在梦里这两个男人交替出现。 都和她说了许多话，她不记得了。 只记得，有时赵远的脸越来越模糊，有时吴江的多情与风姿越来越清晰。 不想惊扰家人，董有果苦恼地靠在美人枕上发呆。 她不喜欢姐弟恋，郑菜头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但是吴江和赵远呢？ 董有果尚不清楚自己对吴江是什么感觉，每每看见他，自己有一种回到当初年幼被赵远处处维护关心的时候。 自己到底是贪恋从前时光，还是对吴江有了好感？ 天光乍现的时候，想不出所以然，又翻身昏睡。 三日的时间转瞬即逝，董花生不出门，甄挚已经找来了。 现在他和董家人愈发熟悉，一进门挨个打招呼。 轻车熟路地进右厢房，想把董花生从床上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