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雀鼠谷原本就极长,冬日下雪难行,骑兵比步兵反而速度更慢,众人只得放慢骑步,原本一日的行程,竟是在谷中拖了三天,待要到谷口附近时,大雪虽停,却又转成了稍带雨水的小雪,更加寒气逼人。
众人跟随在李元霸身后,极目远眺,但见两边悬崖已经是白皑皑一片,谷中上方,也是雪雾弥漫,李元霸手提长戟,并没有束甲,只是在棉袍外披一件油衣,他现在身体强健,虽然双手露面外头,额头也没有如同那些达官贵人一样,用抹额挡住,以致脸上满是冰雪,却是丝毫不觉寒冷,全然不惧。
出得谷口,已经是西河地界,这半年多来,李元霸只是在太原附近搞均田授田,西河与河东诸郡李家虽然势力雄厚,也牢牢将两郡握在手里,只是李元霸并未奉命镇守,几郡的世家对他授田一事并不赞同,太原还算是他的份内事,旁人不好出声,若是李元霸将手伸的太长,反而不是美事,当下也只得隐忍了事。
到得现在,李渊为了让富饶的关中彻底绑在李家的战车之上,决定在关中授田,而西河与河东两郡就继续交给李元霸处理。
看着远方苍茫雪白大地,根本不见农人百姓踪影,也看不到市集人家,只有荒凉无比的大地和稀疏枯干的树木,偶尔看到有几幢农家模样的建筑,也是衰颓倾坏不成模样,看样子是没有人在居住。
李元霸心中感慨,西河这里只是去年有一场战事,李家也是迅速击败了已经去掉了历山飞称号的魏刀儿,结果仍然是这样凄惨。
他斜看一眼不远处的魏刀儿,见对方脸庞通红,却是不知雪雨侵冻,还是看到自己祸害过的旧地,心生惭愧。
众人清早出谷,一直奔行到傍晚,才见到十余个村庄,一个稍大的镇子,算起来不过千多户人家,不到万人。
几十里的路程不过这寥寥无已的几个人,此时不但李元霸心中惨然,就是旁人,也是不停的摇头叹息。
此时看到西河附近的情形,再想想河东现在还在激战,史大奈等人还在围着河东城,据说城里距离断粮也不久了,前阵子没有入冬,城里唯恐有瘟疫,每天都在城中焚烧病饿死的死人,原本五六万人的河东城,现在只怕只有不到一半,等河东城攻打下来,就怕城里的人也死光了。
李渊并不在乎城里百姓的死活,而是心疼围城的军队,此次调令李元霸到河东来,就是要节省军力,免得浪死在攻城战上,李元霸在太原搞的有声有色,刘武周绝不会敢在深冬时偷袭太原,让李元霸前来围城,可以调兵回关中巩固防线,还能让李元霸麾下新招募的骑士热一热手,确实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只是李元霸看到西河这里的情形,知道原本十几万人的中等郡,现在最多也就两三万人,河东是大郡,人口在三四十万之间,若是旷日持久,死伤太多,等李元霸想恢复两个郡的活力,最早也得在十年之后,西河与上谷等地已经太惨,绝不能坐视河东也变的如此。
想到这里,他看一眼身后不远的卢淄。
卢淄现下是记室参军,算是李元霸手下唯一的文人幕僚,此人也算是胆大皮厚,也是巧舌善辩,不过在这个真正世家掌握天下的时代,他的出身已经成为最大的缺陷,对很多世家内幕交易,也不能真正给李元霸有效的建议。李元霸知道真相之后,倒也并不如何恼怒,他并不真正是这个时代的人,并不以种姓来看待一切,只是物尽其用,只得让这个狡猾家伙出出苦力,军中和留守府的文书公文,最近繁多的政务,战场上记录分配功劳的权责,就交给了此人,这人也算是尽忠职守,做的事情也让李元霸颇为欣赏。
看到李元霸望向自己,卢淄倒也灵醒,虽然被冻的畏畏缩缩,却是向着李元霸朗声道:“现在天寒地冻的,不便行事。再过一个月,便派人到上谷、渔阳、楼烦、马邑等地去招募流民,同时还要到平原、博陵,那里都是四战之地,一帮绿林大豪和征辽回来的府兵打了几年,河北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也败坏的不成样子。不少县都荒凉的看不到一个人影,从博陵到洛口一路,经常几百里几十里看不到人烟,如此乱世,百姓太惨了!”
卢淄原本只是想说明只要西河与上谷、河东等地也搞租庸授田,必定能吸引很多在乱世中快要活不下去的农人百姓翻山越岭的过来投奔,只是说到河北等地的惨状,却是开始言不及义。
李元霸身边的众人都跟随他一段时日,对卢淄的家底也是清楚,知道此人是在河北活不下去,才从野狐岭翻山过来,到李家混了碗饭吃,此时有些激动失态,各人都是理解,并不去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