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工作,”乐言并不着恼,蹲下身,平视着阿瞳的眼睛,“我并不以此为乐,也不杀没有还手之力的人。靠双手劳动养活自己,这也没什么可耻的。”
阿瞳偏头拧着眉,脸上显出消化不良的纠结神情。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可细想却又似乎全无破绽。
半晌,她放弃似的大吐一口气:“我被吓坏了,都怪你!我要补偿,否则一个月不做饭。”
乐言嘴角一抽,这家伙不但完全没有身为“麻烦”的觉悟,而且全然忘记谁才是那个对恶劣食品零容忍的人。可最终,他还是露出了好脾气的微笑:“你先说,要什么补偿?”
“去市集!”几乎是压着“偿”字的抢答。
乐言沉吟。
“去嘛,”阿瞳谄媚地轻拽他的衣襟,“家里没有胡椒,米也要买点……”
乐言斜她一眼:“我下次带回来。”
“可是你不会挑!”阿瞳急得跳起来,立刻又偃旗息鼓,放低音量,“而且,而且……”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我三个月都没出过一趟门,要发霉了……”
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抛头露面,对于乐言这样在江湖上仇恨值极高的活靶子,简直是寻死之道。
不如早一刀结果了她啊!
乐言在心底偷偷对自己无奈地摇了摇头。
“先把你那尿湿的裤子换了。”
“啊!”
晋城的市集照例繁荣。
这固然因为晋州物产丰富,毗邻纵横四通的官道,殷实人家不以末业为耻,很有几门商贾传家的大户;更因为晋州牧徐雍是个颇能安定一方、兴财旺市的能人。
逛个街竟能遇到州牧,已算是鸿运当头,而州牧竟是故人,更叫人喜出望外。当年进士名录挂尾的瘦小书生,竟节节高升做到州牧,真大大出乎乐言所料,州牧大人身材膨胀的幅度更令乐言大惊失色。
徐大人一见乐言,便颠着两条小短腿滚球般飞奔过来,不顾礼法给他一个脂肪松软、令人窒息的拥抱——若非如此,乐言还真几乎要认不出,眼前这个一团和气发面馒头般的胖子,就是当年那指点江山、针砭时弊的少年。
他的名字“徐雍”,恰与上任武林盟主相同,为此差点儿丢了性命。幸而乐言——当时还是个籍籍无名的新手——半夜赶路无聊,与他在黑暗中攀谈,才察觉异样,救下他一条小命。
自那之后一别已有十余年。
乐言鲜少照镜,不常直面岁月流淌的痕迹,看到徐雍,他方想起自己亦已二十过半,若在正常人家,孩子也该和阿瞳一般大了吧。
对了,阿瞳。
乐言回头去瞧,阿瞳俨然老实不客气地以乐家家属自居,已与徐家女眷厮混在一块。她举止合宜,谈吐得体,幽默非常,逗得徐家夫人小姐不时掩嘴而笑。
那些幽默大抵是很风雅的。或者坦白点说,内容有许多词句乐言都似懂非懂,于是便只能暂且假定它们都是风雅的。
“我只当你会手舞足蹈忘乎所以呢,没想到,”回程时月明星稀,乐言赶着驴车,摇摇摆摆一路缓行,“装大小姐还挺像。”
“你当我是你啊。”阿瞳作骄傲的公鸡状,收腹挺胸,昂起小小的脑袋,“我本来就是大小姐。”
“扑哧。”乐言被她逗笑,随手在她鼻尖上一刮,“那么想当大小姐,索性把你过继给他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