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刹那的安静之后,人群便如滚水泼入了沸油之中。
一个半老的妇人冲了出来,扑到那青年尸体上便开始大哭,伤心欲绝。在她身后的许多人都是乡民模样,有人手里还拿着锄头铲子,此刻也纷纷聒噪起来:“阿平被这个人杀了!”“这是什么人?村里从没见过!”“管他是什么人,杀人就得偿命!”“对,偿命,要他偿命!”
飞雪剑客武功出众,此刻倘若转身一走,也便无事,但他持身极正,却做不出这种事情。那老妇人哭了一阵,又要扑到叶云生身上厮打,却见这白衣年轻人神色端严,手中剑锋上仍有鲜血滴落,心中生了怯意,转身又恶狠狠地扑向那绝色少女,双手指甲如钩,似是要在她脸上抓出几道印子来:“都是你!要不是你害的,我儿子也不会死!我一早就说,生得太好的女子不中用,就是个败家星!现如今还没进门就克死了我儿子,你偿命来!”
那少女猝不及防,脸上已着了一记,无瑕容颜上瞬时便添了一道伤口,一滴血珠滑落地面。那老妇人还要再打,忽觉一样物事隔在她与少女之间,低头一看,竟是一把灰白色的剑鞘。那白衣年轻人沉声道:“老人家节哀,也请您不要迁怒他人。”
那剑鞘上传来的力量虽柔和,却也极大,那老妇人反抗不得,抬眼时又见得叶云生容颜,淡淡天光之下,只见这白衣剑客修眉凤目,风仪俊美,哑声道:“你这小白脸是从哪儿来的?我们村子从不进外人……我晓得了,是你们两个勾搭一处,害死了我儿子!”
这句话十分厉害,那少女虽在哭泣,仍忍不住颤声道:“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您怎能这般说……”
那老妇人哪里信她,又要再骂,这时后面的人聒噪得也更为厉害,有人已经拿着锄头冲着叶云生拥了过来。叶云生一生之中,从未陷入过这种湿衣裹身一般纠缠不清的境地,诚然以他的武功,那些村民再多一倍,他也是丝毫不惧,但自己又如何解释得分明?
就在这时,忽有一个声音道:“都先住口!”
这声音低沉而威严,在这一声之下,那聒噪的声音便都慢慢小了下去,随即便闻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虽只是一个人的脚步,却好像十七八个人一并踏出步子一般,把这些说话声都压了下去。一个人分开人群,来到了叶云生面前。
这人是个老者,身材高大,外貌刚猛,一脸虬髯,最特别的是他的一双眼睛,天光映衬下呈现出淡淡的碧色,有若胡人一般。
他来到近前,先对那老妇人道:“姜嫂子,你先不要哭了!哭不是办法,须得先把凶手找出来,为阿平偿命才是正理。”
那老妇人抬起头道:“还找什么凶手?事情明摆在这里,不就是这两个勾搭成奸,害死了我家阿平?村长你看,这剑上还带着血呢!”说着又号哭起来,若非碍着村长与叶云生在场,只怕又要扑到那少女身上厮打。
村长皱眉道:“姜嫂子,你儿子没了,我们都晓得你心里难过,但话要按道理来说。咱们村子的情形,你也是晓得的,只有那样一点大,四周都是悬崖,若是多一个人,也早被发现了。这人我们今天都是第一次见,侄女如何能和他勾搭?”
姜母怒冲冲道:“这也不一定,这小白脸长得好,说不定第一次见,就……”但这话说到一半,她自己也觉得不通情理,哪有初次见面,便合谋杀了自己未婚夫的道理?她闭口不言,只是痛哭。
村长又来到叶云生近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目光便转移到他手中的飞雪剑,以及那青年身上的伤口上,皱着眉头道:“这是你的剑?”
叶云生平静道:“是。”
“你是……君子堂出身?”
叶云生从未见过此人,而这样一个偏僻小村中的村长竟能一口说出他的出身,又是一件出人意料之事。
飞雪剑客神色不动,恭谨行礼:“君子堂叶云生,见过老先生。”
若是江湖中人听到“叶云生”三字,首先想到的必是他近来夺得《兵器谱》上探花一事。然而村长却叹了一口气:“‘白云生处有人家’,叶家已排到你这一辈了。”
这句话中满是感慨怅然,同时竟还隐隐藏着几分悲愤。叶云生暗惊不已,原来君子堂以当年叶家祖先两招得意剑法“锦帆应是到天涯”、“白云生处有人家”论字排行,排到叶云生,恰好是云字辈。若非十分熟悉叶家之人,绝对说不出这一句话。
这句话说完,村长却又把话题转到了目前的事情上:“叶云生,我问你,可是你杀了姜平?”
叶云生答道:“不是。”
姜母又大哭出声:“不是你,还有谁!杀人的剑还在你手里呢!”其余村民也都纷纷指责。
村长喝道:“都先住口!”他在这村中颇有威严,众人心中虽有不满,却也逐渐安静下来。村长又道,“既不是你杀的,那为何你的剑在姜平身上?这山谷素来隐蔽,你为何会来到这里?”
叶云生道:“我是走错了路,误撞到这里。清晨醒来时发现飞雪剑不见,又听得这位姑娘叫声,赶到这里时,才发现飞雪剑竟插在这位姜平的身上,欲待检查时,诸位便已赶到。”
村长皱眉:“你说的这些,未免太过巧合,又不合乎情理。就如你失剑一事,你武功不错,夜里失了剑,怎会不知?”
这一点,便是叶云生也无法解释,他道:“我确实不知。”
他若是随便找一个理由出来,或许令人猜疑,但他坦然承认,反有一种令人信服之意。村长皱了眉头,凝视着他:“叶云生,我要问你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