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北!”李二在墙头见他仍与管家纠缠,以为他是当真要替阿鼓杀人的,气道,“快走快走!你疯了吧?咱们是贼,又不是什么大侠,你杀他做什么?杀了他,可就是杀人犯了!”
陈北本就已陷入苦斗,听见李二喊叫,心里好不气急——这个死李二,没长眼睛不成,自己这哪里是要行侠仗义,他看不出自己这边已经人命关天了么?也不知道帮自己一把。
陈北招架得心烦,只得大叫着让李二快走,人却奋力一挣,梨花素素白白,陈北的眼睛中却满是鲜血。手里的匕首一挥,朝着管家的空门极其迅速、毫不迟疑地刺了过去。
李二实在放心不下,无奈梨花碍眼,他又看不太清,仓促之间,也不好去帮。只见管家右脚虚点,人在柔韧的树枝上一弹,瞬间躲了过去。
眼见他要追上,谁料那茂密的梨树被他们三人一上一下地震颤,梨花纷纷落了下来,落花乱眼、迷离,只顷刻,梨花、人影、剑光,缭乱、纷乱、混乱,李二皱紧眉头仔细分辨,正见着一道寒光自陈北身后霍然一开,他还来不及躲闪,就听得“呛”的一声,剑光倏忽划破迷离落花,正刺在他左肩。
陈北尚不慌张,足尖用力飞弹,身子借力向上一翻,青锋夹着鲜血“扑”的一声喷出。他人在树上猛然跃将起来,管家哪里容他,当即欺身上前,左脚压上他膝盖,右肩一横,剑势一转,迷离花势中,把那青锋硬逼向他颈间。
李二看得心焦,见此危机之时,陈北眉间渐渐收紧,急欲抽身,可无论怎样双腿都被钳制得紧紧稳稳,挣脱不得。
二人在树间花雨里缠斗数回,眼见管家已将陈北逼上绝地,只听他一声暴喝,一树梨花被剑气所迫,随着四下暗涌的杀气“腾”地一下暴冲而起。值此千钧之际,陈北却在半空陡然躬身,左手借机在脚踝间飞快地一抽。
匕首!
紧贴着管家的胸口便刺了出去,“着!”
那股压在膝上的力道忽向后一扯,管家抽腰躲过,陈北右手的匕首却早已刺到,青光在梨花间悠然一闪,深深地刺了进去!
“天……天物燥燥……”是阿鼓的声音,外面有情况。
“陈北!”李二在墙头急得叫了一声,朝着墙外一跳,“快走。”
阿鼓似是被墙里一片杀声惊得不轻,还未曾反应,右手便被李二猛地一拽,硬拖着跑了起来。
“李,李,李大侠,陈,陈大侠呢?”阿鼓跑了半天,两个人拐进个胡同,好不容易喘上口气,大张着眼朝墙那里看着,手脚还是抖得厉害。
“出什么事了?”
“我。”阿鼓抖得太厉害,险些咬住舌头,好不容易缓了口气道,“我见那边有人影过来,就敲了一下。”
“人呢?”
“走,走了。”阿鼓瞳孔张得很大,在风中怯怯地看着李二。
“你……”
“跑跑跑跑跑!”
不等李二骂出声,老远便见墙头跳下个人来,口中一叠声地叫着。
阿鼓还没看见人,肘子被李二猛地一拽,前后脚离了地似的,朝黑漆漆的胡同跑去。只觉身后火光渐盛,人声鼎沸,想问,可冷风嗤嗤地往嗓子里灌,哪里张得了嘴?只得跟着李二没命地跑着。
“了不得了!多少人,这是!”阿鼓只觉眼前一个黑影“呼哧呼哧”地冲了上来,“惊了,彻底惊了!”
“陈,陈大侠?”
陈北没工夫理会,对着李二扯着嗓子道:“马呢?”
李二只顾得上奔命,根本没听到他说话。陈北回头看了眼渐渐追上来的火光,急躁道:“马!”李二一拉落在后面的阿鼓,回头问:“什么?”
“马!”
“马?”
“马呢!马,马!他奶奶的,马哪里去了?”陈北狂躁地问着,他不明白原本该在巷子里的马现在为什么不在,还有李二,他的反应为什么这么迟钝,到底为什么。
李二抽了口气,奇道:“什么马?”
陈北跳脚道:“不是让你提前准备马的吗?”
“哪儿还用准备啊,在外边直接抢就行了!沈家巷有,高头大马,那里不是有镖局的马庄么?”
陈北刚才被管家刺中一剑,此刻伤口随着身体的运动不停地撕裂,鲜血早将胸前一片衣襟湿透,才跑出不远,只觉得一阵阵的晕眩,忙道:“快,快去找马。”
李二瞧见他的伤势,急得跳脚,对着身后的阿鼓大骂:“他奶奶的,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他傻得非去给你报仇,也不会这样!”说着,一手搀住陈北仍旧拉着他跑,口中仍道,“从现在起,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互不相欠了!”
“你们不用急着散伙。我让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陈北一愣,下意识地一转头,猛见一道飞光直撞过来。陈北手无寸铁,只得连向后退出数步,刚要停下细瞧,兜头便是数点剑花劈下。
陈北骇然一退,眼看剑花就要扫到,却被人一把拦住。
“阿鼓?!”陈北和李二同时喊道。
却不料那管家也是极其的吃惊,本已经杀到的剑锋硬生生收住了攻势。
“你是谁?”管家道。
阿鼓并未回头,只对李二道:“快带陈大侠走……”
李二暗骂了一句,说道:“兄弟,这儿就靠你了。”说着搀起陈北,发疯似的往巷子深处逃。
“你干什么?”
“逃命啊,干什么。”
“那阿鼓怎么办?”
“那是他的事儿,这不都是他惹出来的么,他不收拾谁收拾?”
陈北突然一停,掉头就向后走:“他一个呆子,你叫他怎么收拾?”
说着也不管李二怎样劝阻,迅速朝刚才的方向跑去。
“阿鼓!”外头火光通明,陈北还差数步,就见管家已将手中的剑举了起来,“阿鼓!”
陈北刚吼出声,只觉身子被人一撞——李二!
“奶奶的,你都回来了,我一个人还跑个屁!”李二口中说着,身子早向前冲去,一把揪住阿鼓,将他向后一拽。
“哼,当真没看出,你们这些小贼,还真有些义气!”管家万没料到他们会撤回,手里寒剑“呼啦”一下扫过,正巧被陈北接过!
陈北来不及停顿半刻,袖子一挥,仍使出方才那招弥天换雨拦住管家,将李二和阿鼓朝那巷子里一推!
管家一把撩开针雨,陈北只是躲,只能向后躲——他要帮阿鼓了下这桩心愿。
先前在树上,无论如何,陈北还可以仗着灵敏的身手勉强求胜,可如今却是在平地,又负重伤,单以他的身手如何逃脱?
陈北人虽然不断腾挪,却全在颓势,毫无进取,后心上也被冷汗浸得湿透,管家却不管这些,连攻数下,冷笑一声,突然扬手指着李二他们去的方向:“追!”
“你……”陈北心里一寒。
他是断然不可能瞬间击败管家的,更是没有一丝的胜算。
但那一瞬,陈北没有想这么多。他就是气,凭什么贼就不能当大侠?
管家的那一声“追”刚刚说出,陈北猛然大喝一声——他突然不退了!
陈北一下止步,整个人,如高山鹰翔,如巨蟒佯攻,他牙关一咬,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道,将他整个人飞速地推了出去。
有剑,剑花森然。
有杀气,杀气啸厉。
陈北忽地迎上,不等管家那一剑势顿,不等管家从震惊中舒缓,他忽然迎上——剑锋“嗤”的一声,结结实实地刺入他的胸膛——可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匕首,也已经刺进对方的身体。
瞳孔,开始散大。
一命搏一命。
谁敢拿自己的性命,做这样的赌注?谁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这样的决断。
管家的瞳孔中,还清晰地映着方才陈北冲过来时,那双赤红的眼睛。
陈北冷笑了一声,嘴角一歪,一脚踢开了管家僵住的尸体。
“陈北会来的,咱们快走。”李二说着,啐了一口道,“那管家什么来头,好生厉害。”说着没好气地朝来时的方向望了一眼,开口又要说话,可唇只是张了张,又闭上了。
“愣着干什么,快跑。”远远地忽然听到陈北大喊一声跑了过来,“快跑快跑,秦府的人追来了。”
他说着已从漆黑的胡同里飞奔了出来,一身血都被寒风吹得乌黑。
“给……”陈北右手向前一甩,一个东西滚了出来,在阿鼓的脚边停下。
“这是。”阿鼓迟钝地愣在那里,颈子僵直地向下弯着,“这是!这,这,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