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民工宿舍。 忙了一天的工人们都回来了。 八个人的宿舍顿时变的格外嘈杂。 “走走走，洗澡去。” “妈.的，这一天天累的呀。” “食堂那几个娘们儿真他.妈惯的。” “喂，老婆啊，干哈呢？娃儿咋的了？” “琪哥，”虎头虎脑的工人小方推门进来，“琪哥呢？在不？” “琪哥，方子找你。”工人大刘回头喊了声，对着小方道，“在里头呢，你自己进去找。” “哎。” 小方笑呵呵的进去了。 二床的下铺，赵琪眼正在看今天中午买的“故事会”，小方过来的时候连眼都懒的抬，直接问，“干啥？” 小方嘿嘿笑着坐下，瞅了眼赵琪手里的杂志，笑道，“琪哥你这还看上书了？啥时候买的？我看啥书。” 说着，他就要动手上去拿。 “去去去，”赵琪抬起手终止了小方夺书的动作，没好气的道，“找我啥事儿？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打扰爷看书。” “嘿嘿嘿，琪哥你这咋突然爱学习了，”小方挠挠后闹啥，想了想道，“那啥，我媳妇儿生娃了。” “小子闺女？” “闺女。” “那你这就三丫头了。” 小方脸上一点儿没有高兴的样子，苦笑下道，“琪哥你可别寒碜我了，丫头有啥好的呀，这老娘们儿肚子也不知道咋长的，给爷们儿丢脸，回去我就把那丫头给……” 他做了个掐东西的动作。 赵琪脸一板喝道，“你个混球疯了！是不是想吃牢饭了？俺可得告诉你，就算你送人也好，这事儿可不能做，你没看这书上写的，这你杀了人，指不定那人就跟上你了。” “啥？还有写的了？” “可不是，你看看。”赵琪把自己的书拿出来，“你看这儿你看这儿，写的清清楚楚的，跟人能跟十五年，你可小心点儿，还有，这闺女以后可比儿要亲。” 农村虽然重男轻女，但实际上更多的时候还是没想开，总觉得儿子好。 赵琪从前也是这个想法，但今天他看了这本里的一个故事后，忽然觉得儿子也未必是好的，就像自己，出来打工把年迈的爹娘留在家里，反而是两个姐姐带着姐夫在家乡务农养活老两口。 他到了老了虽然不至于像爹娘那样，但仔细想想，就算儿子有心孝顺，但儿媳妇儿同意吗？ 就像他，每个月给老两口点儿钱还得偷偷摸摸的给自己的私房钱，反倒是媳妇儿，每个月都会给老丈人老丈母娘两三千的生活费。 这么想一想，儿子也未必好。 小方随便看了两眼，笑呵呵道，“琪哥，我是和你说笑的，那闺女也是亲生的，咋能那样做嘛，就是，你看，我这媳妇儿生了，连个营养品也没有，这个月钱还没下来，你能不能给……” “俺就知道你来这套。”赵琪嘴里没好气的道，手上却翻出自己的上衣口袋，“要多少？” “拿五百。” “给，下个月记得还给俺。” “中，中。”拿着钱，小方站起来，刚走两步又转过头来拿起赵琪刚才给自己看的“故事会”，“这本书好看了？” “去去去。”赵琪不耐烦的把书夺过来，“你小子又不认得字，看甚书了。” 其实他也不怎么认识字，但还总算念过几天书，这本书“故事会”也不像那些儿子拿回来的书，各种看不懂的字和话，认识几个常用字就够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这本书有意思，很多都是讲的农村的故事，他也觉得熟悉，这才愿意看下去。 小方走了。 赵琪继续看。 九点。 宿舍正式熄灯。 五六个大汉都各自上了床，有的早早的睡了，有的还在那儿闲聊。 这时，有个工人道，“琪哥，你这下午回来看甚书了看的连话也不跟人说？给我们也讲一讲。” 这是在酸赵琪没什么文化偏偏要学人家文化人看书，还一看就假装入迷了。 赵琪也听出来了，不过他并没放在心上，因为就算这个小工不开口，他也寻思着怎么卖弄下，今儿他可是看了好几个故事，不卖弄都对不起自己。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于，其他人就开始起哄了。 “就是琪哥，你给我们讲讲。” “反正也睡不着，你讲讲我们就睡着了。” “琪哥这不说话是不是不想给俺们讲？看不起俺们？” “你们这乱哄哄的俺咋说话了？不要吵，不就是想听故事么，俺给你们讲。”赵琪装作不耐烦的样子，其实他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 你们还想用这种办法考考俺？ 真也是太小看你琪哥了，真以为俺装文化人了？等下俺就让你们好好瞧瞧俺的实力！ 周围安静了。 赵琪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开始复数今儿看的一个故事，“话说有个左家沟有这么个户人家……” 赵琪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小时候在村子里没少听大喇叭上的故事，复述起来也是相当的有模有样。 五秒。 十秒。 三十秒。 时间在赵琪的复述中缓缓流逝。 虽然是在黑暗中，但赵琪能明显感觉到，整个宿舍的气氛都变了，有人时不时的忍不住开口问上两句，但还没等赵琪回答，就会有其他人制止住提问者。 在这种气氛包围中的赵琪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荣耀感，复述起来更有劲儿。 很快，一篇故事就被讲完了。 众人都意犹未尽，这个问为什么，那个问怎么回事，全是找赵琪答疑解惑的。 最后，刚才那个酸赵琪的小工开口道，“琪哥，还有没了？再讲一个哇。” “就是，还有没了？” “再讲一个咱们再睡哇。” 其他人也跟着道，语气已经不再是几分钟前的那种淡淡的嘲讽，而是完全变成了恳求。 赵琪把被子盖在身上，一副大爷的样子道，“算了算了，不讲了，现在几点了，明儿还开工了，你们不干活儿了？” 小工道，“这才九点。” 其他人也道，“不着忙，再听一个睡。” 再三恳求下，赵琪“勉为其难”的开口，“那再讲一个，这个是个古代的故事，说有这么一个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