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想的这么长远，咱俩从见面开始基本天天都在一起，这么多年知你心思缜密，可什么时候到达如此地步还真是没发现。”姜飞白兀自自嘲随后释然，“罢了！秃子，你放心，只要你初心不改，黄泉路上也有我同往。” 嬴不疫眯着眼睛也笑了起来：“拉倒吧，我自己走就行。留你在侧徒添聒噪。”随即看向第一道大门，“走吧，见见我们的护族神兽去。” 四人顺着板石台阶行至第一道门，一眼就看见了那个雕栏玉砌的水井，不过这个水井也太大了些，好似一个小塘子。姜飞白一个翻身跃至井边，假装要打水，刚翻过护栏就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虎啸，一时间心魂震慑，林间更是百鸟齐飞。一个足有三丈半高的九尾大虎闪至身前，橘红色的火光映覆周身，在幽暗深夜中火焰更亮，耀的人睁不开眼。如果它有必杀之意，姜飞白恐怕已在虎口之中了。 “我滴妈！”姜飞白不自觉后退几步，手舞足蹈比划道，“虎大哥，别激动，这水我不打了。” 可能是看他后退几步，开明兽也不步步紧逼，蹲坐井旁不再理会几人。 嬴不疫小心翼翼向前靠了几步，如此微小的动作也引起了开明兽的警觉，颇有敌意的再次起身，九条尾巴的尾尖均指向了他。眼神中的警示已十分明显，再靠近一步后果可想而知。 慢慢掏出牌子，尝试着在开明兽眼前晃了晃。这一晃不要紧，接下来发生的事干脆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 “嬴极后人，来此有何贵干？！” 大妖！开口了！大妖鹦鹉是学舌，这开明兽居然是直接说话了！一句非常流畅的人言从虎口中发出，场景未免太过匪夷所思！惊得四人纷纷瞪大了双眼，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答话。 嬴不疫硬着头皮笑道：“开明大人，人族万危，众人集在滩涂上随时有生命危险不说还缺水少粮，小子前来讨水。还请开明大人给众人行个方便。” 开明兽几乎没有任何犹疑开口道：“可以，不过不得行过七门。后六门只有特定之人能过，即便你有牌子，我也不能为普通人擅开方便之门。” “谢开明大人！”嬴不疫拱手道，“不知我们几个可过几门？” 开明兽扫了几人一眼：“随意。”众人刚要感谢，不料变故突生！开明兽的尾巴直指姒天岚，“不过她一门也不准过，三十六井里的水也不准喝。有违必杀！” “为……为什么？”姜飞白惊道。 开明兽也没理他，散开了一个隔绝罩，只把自己和嬴不疫罩在其中，里面发生什么完全看不见也听不见。姜飞白尝试触碰罩子，却被直接弹开，罩子同时颤动作响，威胁之意不以言表。 好一会罩子才散去，只见嬴不疫却不见了开明兽的身影。 “你俩在里面说啥呢？”姜飞白追问道。 “天岚可以跟我们上去了。”嬴不疫皱着眉，“不是针对天岚，是对大封天下。禁行令对所有的封域人一视同仁。” 姜飞白还有继续问，却被嬴不疫拦住：“飞白，你下去告诉内政的人，百姓可以在西侧前三门自由行动，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算了，我去吧。”姒天岚揽下此活儿，“他飞得太慢。” 可胜遇刚刚现身就听得一阵虎啸，随后胜遇短嘶一声后直接无视姒天岚的命令重归隐匿。 “这又是什么情况！” “……胜遇说，开明兽刚才警告过了，胆敢飞越第一道门，就把它……毛拔光，就着蘑菇炖……炖了。还问它，昆仑山整山斥拒外来所有大妖，为什么敢以身试险……” 姒天岚恼怒地揪着头发，很显然，她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姜飞白捂着眼偷笑几声，又怕挨打，立刻御剑飞了下去。 …… 约有小半个时辰，姜飞白飞了回来，四人便往半山腰的中都方向飞去。越过西侧九门，复飞不到一刻，平坦开阔的地势与高耸的城墙便映入眼中。本以为进城又要再费口舌，不料整个西门洞开，连个看门的都没有。进城一瞧不禁感叹，什么中都昆仑也不过如此。房屋虽错落有致，但多有残破，街道两旁的门店也十有九空，街道上别说人了，连个街灯都没有。 四人随便推开一个房门，吱吱呀呀的开门声在空荡的街上回荡。 姒天岚点亮火折子，厌恶地扇了扇布满房间的蛛网：“这是中都？还不个卫城。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破败成这般模样？” “看来海路荒废后，大多数人都去四域过活了。”唐盼青感慨道，“要是有近几年才远赴四域的人，那才是真倒霉，刚走不久又回到最初的起点。” 姜飞白没发表什么看法，一劲追尾：“秃子，刚才开明兽都和你说啥了？” 嬴不疫转身掩上了房门，散开感觉确认四下无人后示意几人凑到一起小声说道：“天岚，一会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要保持绝对的冷静，能做到我就说。” 姒天岚深吸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轻轻点了头。 “现在的开明兽果然就剩下三十五只了，再结合你和它的描述，基本可以确定南一门的开明兽是被你母亲捕获了。而且你之前说的大家猜测是对的，三十六只开明兽可合为一只，自名陆吾。”嬴不疫稍一停顿，“因为我的身份，它明明白白告诉我，少了一只，即便重合陆吾实力也大打折扣。要想重回巅峰，要么寻得丢失的那一只，要么转生。可它的转生，恐怕要数以万年！如果异族当真来攻，它会为了还当年元皇恩情再护人族周全，但结果已无法保证。它曾与红枫楼楼主接触过，原可基本不落下风，现在怕是不行了。” 听他这么说，姒天岚闭目长叹：“娘啊！原来你的罪孽竟深至此！竟要把人族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啊！为什么啊！”姒天岚愤恨垂泪又想起嬴不疫嘱托的绝对冷静，擦干了泪毅然决然地说道，“既然是我妈造的孽，该由我还！它是否知道那一只开明兽的下落？我去把它带回来！” …… 见嬴不疫久不开口，三人都有了不祥预兆。 “那一只……”姒天岚三魂七魄如同散了一般，目光空洞说道，“没了吗？” “没了，已经确定被吃了……或者说……被吸收了。” 姒天岚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止不住地乱蹬：“又……也……是她干的吗？” 嬴不疫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他到底要表达什么。 “死秃子，这时候了还卖关子了！你能不能痛痛快快说了！”姜飞白急的已经开始抓耳挠腮了。 嬴不疫无奈地看向姒天岚，姜飞白立刻会意，把她抱在怀里：“要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必须要调整好状态，不然秃子是不会开口的。” 一语点醒梦中人，姒天岚犟着喘匀了气：“不疫，你说吧，我尽量……挺住。” 嬴不疫拉着唐盼青坐到姜飞白身边，对姒天岚说道：“兽是令堂大人捕获的，但应该是被老天爷吸收了。在船上的时候我就瞧出端倪，但兹事体大不敢妄议，如今情况明朗，就把事情与你讲明吧。这块牌子既然是大掌教玺印，那就不存在被谁偷了去的情况。当然万事无绝对，姑且就算令堂大人成功偷到了牌子，以老天爷的洞察力也不会让她逃出封域。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性，令堂手里的牌子是老天爷偷偷交付的。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有其他佐证。” 他紧盯着姒天岚的眼睛：“还记得我问令堂是在哪里被袭的，你答是在家里。那么问题就来了，以令堂大人的身份，你觉得她会不知道骗捕人族守护兽是十死无生的重罪吗？她当然知道！既然知道且行动得手，她为什么还要回封域？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她需要把骗来的开明交付出去！结合老天爷后来对你的偏爱以及给你的两封书信，交付对象已经呼之欲出了！如果我所料不错，事情的经过应该是：老天爷需要开明兽，但碍于身份无法实施抓捕。便将此任务交与令堂，并许诺对你照顾有加，甚至可能许诺百年之后传位于你。无论是大掌教的命令还是母女之情亦或是为了你的将来，三者任一都让令堂无路可选，只有接下这个任务并等待死亡的降临。” “不可能！你胡说！” 姒天岚已经陷入了完全的疯狂！以近似歇斯底里的状态挣开了姜飞白的束缚，冲出屋内。 见姜飞白六神无主地呆在原地，唐盼青怒催道：“你还在这儿干嘛？！快去追啊！别再有什么闪失了！” 姜飞白这才反应过来，一拍脑门冲出去追她了。 屋内仅剩嬴不疫和唐盼青二人，唐盼青明知嬴不疫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相，仍忍不住地责怪他：“你说你个老秃瓢，你把这些告诉她干嘛？你难道不知道这会让她备受打击，甚至会被仇怨蒙蔽双眼做出过激举动吗？” 嬴不疫一抿嘴：“啧，怎么连你也怪我？我真是太难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天岚又那么聪明，早晚会知道。如果让她自己堪破答案，她一定会埋怨我不早告诉她的。她会想明白的，我相信她，我同样相信姜牛子会说服她的。因为……这是大掌教最无奈的一条路……” “不管怎么说，姥姥让妈去送死，还要让她背上千古骂名，亲大姨借题发挥屠尽满门，姥爷得知后又上吊自尽，关键自己还被蒙在鼓里！这一连串的事发生在谁身上也会崩溃的！”唐盼青怒道。 “我已经说了，这是大掌教最无奈的一条路，她也没得选了！”嬴不疫胳膊一甩少见地朝唐盼青发了火。 唐盼青看他的眼神逐渐淡了，变得不再炽热：“你真是变了！曾经的你嫉恶如仇！如今的你对这一切都开始冷眼旁观了！难道真是有了这块牌子你就居高临下了？即便大掌教如此自私，用亲子与人族的安危换得实力的增加，你也觉得她是对的了？哦！我明白了！这就是感同身受是吧？因为你现在也是大掌教了，所以你的视野也开阔了，觉得只要事情本身有利，伤害了个把人也就无所谓了是吧？！” 嬴不疫见她泪眼婆娑愤怒不堪，不忍地伸出了手，却被她一把打落：“别碰我！” “如果是别人，我已无心解释。”他起身背对唐盼青，即便如此也能从语气中感受到心灰意冷，“佛域大掌教曾对我和飞白说过，封域大掌教机缘巧合之下进了一步，也正是因为这一步才让封域得以保存，也让红枫楼主有所忌惮。而这一步的关键现在已经摆到了桌面上，就是那只被吸纳的开明兽！可盼青你好好想想！”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沉重且愤怒，“佛域有多少人？！如今上岸的又有多少？你觉得这些船有可能把佛域人都拉走吗？我不敢让人统计有多少人没上船，数以万计恐怕都不足以形容！那些没上船的人或绝望等死或为奴为仆，他们今后的日子甚至都不用去猜！魔道的情况极有可能比我们更糟！她不知道这是让女儿去送死吗？就算她是老天爷，无情无义也是给外人看的！都是人！但她有责任护一方周全，她没办法这条路她必须走！如果她不走，你现在能看到完整的开明兽，你同样能看见红枫楼主在战胜开明兽之后率领异族在昆仑山上肆虐！或许，我们现在仅存不多的时间都是她用最痛苦的选择换来的。” “那她为什么不自己去？为了大掌教的清名就把天岚一家害成这样，这也是对的了？”唐盼青的语气从极怒转为平淡的责问。 “谈不上对，也谈不上错。大掌教的清名被污威信受损，有时更是天大的灾祸。这件事的探讨到此为止吧，令我难受的不是这件事本身。”他红着眼慢慢回头，看着同样红着眼的她无力说道，“自从我被迫接下这个差事，劳心劳力就不说了，别人不懂我，你该懂我的。如果连你也指责我，这一切……还有什么意思？天岚她会懂的，你相信我。我还是我，从来没变过，也请你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