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密闭的双人舱内, 碧茗的额头贴着冰凉的感应磁片，仿佛能闻到身侧传来的源源不断的冰冷麝香，犹如被雨水笼罩的森林, 阴郁而幽深, 笼罩着一层灰色的迷雾。

    这是阿诺德的信息素。

    密封舱的温度在无形地升高，碧茗的额角甚至沁出了细汗, 只觉得自己似乎身处在密林里, 迷失了方向, 怎么奔跑都无法逃离这片阴沉的空间。

    “嗯......”为了对抗这种无力感，她只能拼命咬紧嘴唇, 眉头也蹙了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在不破坏对方精神屏障的状况下，深入一个强大的哨兵的精神图景。

    和菲尼克斯那次濒临崩溃的结合不同，碧茗和阿诺德之间没有构筑任何“桥梁”，完全是靠碧茗强大的精神力, 直接渗透了对方的精神屏障，“偷渡”到对方的精神图景中。

    碧茗必须想办法，完全控制阿诺德的精神领域。

    这也是对方跟碧茗提出的训练要求。

    阿诺德试图让碧茗感受到一个真正强大的哨兵会如何应对侵/犯自己精神领域的向导。

    “你是黑暗向导, 但这并不代表无敌，如果你不能一击致命, 或者恰好遇到意志力精神力极其强悍的哨兵......”男人说话时，眼眸闪过一丝寒意, “他们就会找到破绽，与你的精神力纠缠，让你无法离开, 甚至——精神永久性受损。”

    碧茗此时就体会到了阿诺德话语里的含义。

    如果说之前和菲尼克斯的深度结合是水乳交融, 彼此的精神世界完全敞开, 那么此刻面对阿诺德的精神领域, 就远没有那么轻松了。

    “我们并未结合，所以我的精神图景会把你当作入侵者，变得极其防备而警惕。”阿诺德的话语在碧茗脑海里响起，“你要试着在不破坏它的前提下，让我的领域为你所控。”

    碧茗艰难地在这片灰雾之中彷徨，如果阿诺德是敌人，那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攻击对方，但她现在只能努力地让自己的精神触须尽量地扩大，蔓延，直到包裹住这片迷雾之森。

    而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自己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就像是被那团雾侵袭，浑身上下都泛起强烈的热意和焦躁感。

    她感觉眼前的树木越来越茂密，雾气也越来越浓郁，密林深处似乎隐藏着什么让她非常不舒服的异物......

    就在她神思恍惚时，一个庞大的黑影如同箭矢般朝她突刺而来，是张口的巨蚺！

    它无机质的眼眸冰冷至极，瞬间将她的精神幻化出来的白鸽一口吞下......

    “不！”碧茗骤然惊醒，只觉得心脏快要从胸口跳出来，油然升起一种惊悚感。

    密封舱的机械声缓缓响起：【精神链接已断裂，能量波动归零。】

    一旁的银发哨兵也缓缓睁开了眼，嘴唇微动，发出一声叹息。

    “第一次实验果然失败了。”

    等出了密封舱，碧茗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裙子都被汗湿了，像是经过了一场极其漫长的噩梦。

    “怎么会这样？”她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迷茫地盯着银发披散、耳垂绯红的阿诺德，“你刚才，在攻击我？”

    “确切来说......这不是攻击。”大科学家似乎在平息某种情绪，只是白皙的脖子和露出的锁骨都泛起了大片的绯色，看起来清冷诱人。

    “什么意思？”

    “如果刚才你没有逃走的话，我们大概率会进行精神结合......”阿诺德轻轻一咳，声音带着隐忍的沙哑，“它在渴望你。”

    他的精神领域正在渴求着与她融为一体，所以才会忍不住吞噬掉她甘甜又柔软的精神触须。

    “不、不会吧？”大小姐脸红了，说话也变得磕磕绊绊起来，“这跟我们说的训练不一样啊......”

    “这便是我跟你说的风险。”阿诺德拿起桌面上的水杯，灌了自己一口冷水，“你进入到一个哨兵的精神领域，如果找不到操控他的方法，就很容易被反制。”

    “这种反制可能是他跟你鱼死网破，又或者像刚才那样......强迫你跟他结合绑定。”

    “也有可能是我们匹配度百分之百的原因。”阿诺德想了想，继续道，“你下次不要逃跑，要主动攻击我，这样才不会让你的精神力受伤。”

    如果不是他有意克制自己，就凭她突然中断精神链接，肯定会被反噬的。

    “我这不是怕你被误伤嘛。”碧茗有点烦闷，“这个好难学啊——”

    “破坏和重建，肯定是后者的难度更高。”男人轻声道，“等你能够完全掌控自身的精神力，收放自如，你就能把任何哨兵都控制在手中了。”

    “你可是一个哨兵欸，这样教我真的好吗？”碧茗抬眸看他，对阿诺德的话语表示不理解，“不怕我利用这一点操控你？”

    “首先，特斯黛，我相信你，才会把我自己当作实验品。”阿诺德淡淡地笑了，“其次，别忘了，你现在是女神，是一个新生政权的象征。”

    “在这一阶段，你不能像之前那样直接摧毁他人的精神，不能把所有哨兵都推向你的对立面，让他们活在恐惧中。”

    “你必须让他们明白，你的精神力有足够的威胁性，但你不是嗜好杀人的疯子。”

    碧茗恍然，只能点点头：“好吧，这确实很重要。”

    “我们之后再多试几次，”阿诺德思忖道，“虽然具有一定风险，但只要你学会精细化操控你的超能力，你的实力还会再增长一大截，不用再担心任何哨兵。”

    “包括你？”

    阿诺德看着她脸庞上玫瑰般浓艳的红晕，灰瞳轻睐：“嗯，包括我。”

    ......

    不久后，实验室的通道另一端，一个红发哨兵高大的身影正健步如飞地朝着这里赶来。

    “菲尼克斯大人，阿诺德博士在和女神殿下进行重要实验，您不能进去！”身后匆匆追赶的白袍助理是阿诺德在这几年新招的研究员，对阿诺德无比崇敬，此时正着急地想要拦下不请自来的菲尼克斯。

    然而面无表情的红发男人丝毫没有把对方的话语放在耳里，眼神冷峻地盯着不远处那扇门。

    他刚回到这里，就闻到了熟悉的信息素香气，通常来说，只有青梅发情时才会散发出那么浓郁的甜味，而此时让他走这么快的原因是，空气中还掺杂着另一个男人的信息素味道。

    菲尼克斯一言不发，一脚踹开了固若金汤的实验室大门，不顾身后助理的阻止，径直走了进去。

    实验室里，正在讨论着第一次精神训练的数据报告的碧茗和阿诺德同时抬起头。

    “菲尼，这是怎——”碧茗还是第一次从自己这位温柔的伴侣脸上看到如此森冷警惕的神色。

    当然，这份冷意并没有针对她，而是尖锐地刺向了她身侧的银发哨兵。

    此时的阿诺德没有像往日那样一丝不苟地把长发束起，而是凌乱又暧昧地垂散下来，衣襟也是微微敞开的，修长的手指距离少女压在桌面的手臂很近。

    “菲尼克斯，没想到你也有这么失礼的时刻。”阿诺德回眸，神色如同寒霜般静冷，“有什么事？”

    菲尼克斯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屋子里混杂的信息素气味，虽然没有任何交/媾的味道，但依然让他忍不住蹙眉。

    碧茗看着竹马那张格外严肃的脸庞，心里有点好笑，三两步走了过去，牵住他的手：“菲尼，你回来啦？”

    少女柔软的指腹压着他戴着手套的掌心，温暖地攥着，眼睛也笑盈盈的。

    菲尼克斯抿了抿唇，望着她的眼眸，心底积攒的无名暗火逐渐在她的笑靥中消弭：“嗯......”

    “怎么这么着急？”大小姐抬手抚摸着恋人的脸庞，脚尖稍稍踮起，在他耳畔低语，“想我了？我在跟阿诺德博士商量精神力进阶训练的事，你来得正好，过来看看我的报告。”

    她一边说，一边牵着他走向数据台。

    “我们刚才用了密封舱训练，博士让我单独攻击他的精神领域，以此来判断我能否精细操控精神力。”

    “可是在这个过程里，我们遇到了一些麻烦......怎么说呢，就是我不敢攻击博士，博士说这样我很容易被反击，所以之后可能要多练几次。”

    在青梅温声软语的解释声中，菲尼克斯的表情也逐渐放缓，心底疑虑稍散：“密封舱里怎么训练？”

    “就通过贴磁片进行精神链接......因为第一次深入博士的精神领域，我有点紧张嘛。”少女朝他笑了一下，又指着数据报告，“你看，没来得及攻击，就中断了链接，失败了。”

    阿诺德在旁边静默地看着少女牵着菲尼克斯的手摇晃，声音柔软如缠丝的蜜糖。

    而对方似乎也在大小姐乖巧的声音中被安抚了下来，很快恢复往日的冷静。

    在看完了碧茗的精神力训练报告之后，红发哨兵若有所思地瞥了几眼阿诺德，带着警告的味道：“实验对象可以换人的吧，我是特斯黛的伴侣......”

    阿诺德面不改色：“你不合适。”

    “哦？”

    “正因为你们是伴侣，你的精神图景对她毫无防备，更不会产生攻击性。我的建议是，她需要学会掌控不同的陌生哨兵的精神图景，我、肖恩、克里斯他们都可以，只有你不行。”

    阿诺德的语气极其冷静，似乎不带任何私人感情。

    不过他并没有欺骗菲尼克斯，在深度结合之后，红发哨兵的精神领域已经被打上了黑暗向导的烙印，是不会舍得攻击自己的伴侣的。

    虽然知道这只是为了锻炼碧茗的精神力，但菲尼克斯依然有些不愉。

    这份难以言喻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他们离开实验室，对待伴侣向来温柔纵容的红发男人打横抱起了一脸无措的金发少女，朝着房间走得飞快。

    “菲尼......”大小姐被迫抓紧了男人坚实的肩膀，感觉对方的身体越来越烫，炙热的呼吸伴随着信息素淡雅的薄荷香气，包裹着她的浑身上下。

    “我们已经有三十六天零四时二十八分九秒没见了，”菲尼克斯抱着她走进卧室，把她往柔软如云朵般的床褥间一丢，紧接着就俯身抓住了她的手腕，“因为那群无聊的联盟军，浪费了我们很多时间——”

    他说话时温热的呼吸轻拂她的脸庞，金眸就像是熔岩蒸腾时的赤焰，烧得人浑身难受。

    金发少女的卷发已经凌乱地铺满了枕头，白嫩的腕部被他的手掌擒住，无力地挣扎了两下：“门还没关......”

    “关了。”他啄了一下她的唇瓣。

    “欸......菲尼，”她艰难地摇头，避开他的索吻，“你等一下，我还没跟你说......”

    菲尼克斯的动作稍稍一顿，贴着她的肩窝沙哑着嗓子道：“嗯？”

    “那个，博士——”少女一提到别的男人的名字，立即就发现男友的眼神变得格外幽深，“博士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因为菲尼跟我是一体的，我们无法互相攻击......”

    “我知道，”菲尼克斯在她的耳垂处一咬，“特斯黛，你不用解释，我只是对那几个家伙不爽而已。”

    因为很痒，少女的脚趾忍不住蜷缩起来，声音也愈发含糊不清：“可是，我就是希望你开心点嘛......”

    “不用担心这个。”男人腾出一只手来，松开了自己的衣领，把蓝宝石的领扣随手丢到了一旁，弯了弯唇，“我现在心情很好，接下来......也许会更好。”

    她愿意向他解释，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等等！”大小姐脸一红，很快就发出了低不可闻的声音，“不许用太冰的温度。”

    “那就热一点？”

    “也不可以太烫。”

    “唔，这样呢......”

    在灯光熄灭的昏暗房间里，大小姐的命令声很快就变得断断续续，最后完全融化成了甜蜜的糖浆，伴随亲吻的水声，酝酿出一室春色。

    *

    在来到启明时代的第六年，碧茗终于发现了蠢鸽子的用法。

    或者说，是她以为的用法。

    当时她正在看转播画面里被异生虫的利刃掠过眼角，多了一抹血痕的红发哨兵，心疼地咬着唇：“菲尼......”

    虽然这份心疼纯粹是担心男友兼床伴就此破相，但对她来说已经足够真挚。

    近期由于女神率领的自由军团高歌猛进，收复了一个又一个星系，超能者联盟那边狗急跳墙，改造了一种原本危害性不大的外星昆虫，把它们变成了如同人形机甲般坚硬无比、口器锋利，能够无限繁殖、且能适应真空环境的异生虫。

    异生虫加入战场后确实带来了不少麻烦，它们不像联盟军大部分哨兵一样恐惧“女神”，因为它们根本就没有大脑，自然也不怕精神攻击。

    同时，它们一天繁衍一星球的恐怖速度让它们变成了真正的“宇宙级天灾”。

    碧茗这个“女神”统治区已经有好几个星带出现了这种类似于古地球的蝗灾一样的现象。

    由于数量太多，灭虫工作一度陷入僵局，即使是哨兵们率领自由军团出动，有时候也会出现漏网之鱼，导致虫灾在几天后复现。

    而联盟军害人终害己，他们以为投“毒”给自由军管辖区就可以高枕无忧，但实质上，这场虫灾比他们想象得更离谱，他们那些发明者的地盘很快也沦陷了。

    由于异生虫坚硬如钢铁、食人且泛滥如潮，很快就成为了整个星系的灾难。

    向来丧心病狂的超能者联盟都顾不上和碧茗他们作对，纷纷组织哨兵展开了灭虫作战。

    而碧茗这边也不遑多让，解放全人类之前，不能让这种低智的虫族先一步占领世界。

    所以几个哨兵最近有些疲于奔命，而碧茗也在跟阿诺德加紧研究专门对付异生虫的基因武器。

    目前宇宙间崛起最为迅速的势力，三个大型星系的政治象征，人权平等的代言人——“女神”，拥有下属四大军团加两个部门：

    第一军团为攻坚部队，标志凤凰，指挥官菲尼克斯；

    第二军团为机动部队，标志黑蝎，指挥官肖恩；

    第三军团为先锋部队，标志狮鹫，指挥官唐；

    第四军团为指挥部队，标志白狐，指挥官克里斯蒂安。

    两部分别为科学部和特别行动部，核心人物为阿诺德和1998。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造神计划”里，哨兵们都很忙，战争一场又一场，仿佛没有止境。

    而此时，“灭虫”的重要性压过了其他一切，很多星球百废待兴，完全经不起异生虫的折腾。

    蚁多咬死象，就像画面里被虫子利刃般的腿划破脸颊的菲尼克斯，虽说这些虫子对他来说和尘埃没什么区别......可是太多灰尘，也会呛到鼻子。

    话归原题，大胖鸽子的用法就是在这个时间段被碧茗发现的。

    当时看着回到身旁的竹马脸上那道伤疤，果然还带血，想来是没那么容易恢复，碧茗忍不住叹气。

    然后她那只平日里贪睡懒惰的白鸽忽然就福至心灵一般飞了起来，衔着一根自己刚掉的羽毛，朝菲尼克斯丢了过去。

    下一秒，奇迹发生了，红发哨兵原本滴血的伤痕，瞬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和他没受伤前一模一样。

    旁边围观的唐当即就抓住了那只胖鸽子，好奇地晃了晃它：“这是治疗的超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