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感觉整个人就像刚出生的小嫩芽一样滋润光亮什么的——是不可能的。
但是也没有以往一个噩梦醒来，睡了还不如不睡的心慌和疲惫，跟完全不睡保持精神的干涸不一样, 多少有喝了一杯水程度的滋润感。
但跟所承担的风险比起来, 还是太不划算，完全不想再有下次。我铁青着脸瞪着出现在七层结界里面，不知道站在床边看了我多久的诺登斯。
在这个垃圾世界，少女卧室的隐私真是连一毫升都不存在呢。
默默整理一下因为和衣而眠而有些许皱褶的斗篷，又对着梳妆镜换了个发型, 坐到小边桌上, 诺登斯也自动自觉坐在另一把椅子上。
我拿出一壶果汁给他倒了一杯, 自己喝了半杯，清了下嗓子，“早上好，您是来告诉我，我昨晚的噩梦喂饱了几只夜魇吗？”如果有这么体贴的服务, 那倒是挺温暖人心的。
白发苍苍的老者看着手中的柑橘汁，“夜魇死了。”
“哎？！”我有点傻眼了, “死了？怎么死的？苍天可鉴, 我可什么都没做啊？！”你别是来碰瓷的吧？堂堂大深渊之王不要来这么掉身价的戏码啊！
诺登斯沉着嗓子，“被汝的梦境毁灭了。”
“！??我的噩梦？有这么大威力？？”难以置信的我按着太阳穴努力回想一下梦到了什么, 但是梦就像肥皂泡泡，梦醒破灭后了无痕迹，何况做惯了噩梦的我本来就有种醒来之后就什么都记不起的自我暗示，因此摁到太阳穴生疼也只回忆起一些开头小片段。
“我记得有在梦里看到夜魇啊, 它们吃着那些黑漆漆的人影。”
“只是刚开始是这样。”
“你能看到我的梦？”
“吾是幻梦境深渊之主, 能于深渊之中观测到所有的梦境。”
好吧, 是真的连最后一点点做梦的隐私都没有了。“那么我的梦是如何反过来吃掉了本该吃掉它的夜魇们的？”
诺登斯沉默了许久，才没来由地反问我一句：“……你认识你自身的存在吗？”
“是？”这是什么哲学终极问题？
“现在已经无法再让夜魇进入你的梦境，原先商量好的交易条件需要变更，吾来此就是为了跟汝商量此事。”
“好的，十分感谢您的亲切热心服务。不过你能告诉我你所问问题的答案吗？我的存在是什么？”我认真地看向诺登斯，直觉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至关重要。
“吾提议变更为使用他者噩梦作为夜魇的饵食亦可，汝意下如何？”
明显的转移话题，不想回答，我也没有撬开大深渊之王嘴巴的办法，“好的，交易就换成这个条件吧。另外，感谢你刚刚问题的提示。”
“不过——等等！您先等等，”我连忙叫住又要消失的诺登斯，“既然现在使用他人的噩梦，那么我就没必要再做梦了，你能不能把我的睡眠耐性还回来啊？”
“……”
您为什么沉默？
超级不祥的预感，千万不要成真啊！
我瞪大眼睛，恳求地看着诺登斯，“一点点睡眠耐性都没有，我真的很困扰的！我这边还要应对各种各样的危机，毫无防备地睡觉什么的，会死人的哦！”
“……”
不是吧？！！
“就像昨晚一样，拍一下手背的功夫，很快的，不耽误您的——”我颤音了。
“很遗憾，吾无法增加汝的能力。”
“我的天！！”竟然只有Delete键的功能！！！
我一把扑过去抓住诺登斯的灰袍，“你这下让我怎么办啊？！”
诺登斯看着一副你今天不给我点补偿，我就跟你到天涯海角讨债的绯色少女，“吾可以将汝的梦还于你。”
“你将我的噩梦还给我？我有毛用？！”
大深渊之王没有再说话，只是伸出干瘪到像是没有血液在里面流动的手指点了一下女孩的眉心。
不要跟克苏鲁的神玩野蛮贴身打滚撒娇的招数，不仅没有用还会变得不幸的，这是我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还记得小时候看梦游仙境*里的小女孩跌入兔子洞的描述吗？
渺小的自己在既没有顶，也没有底部的无限延伸长的圆筒里近乎永恒地落下。
一开始是能够涂抹一切的黑暗，不过没过多久它就像知道自己很无趣一样退下了。取而代之的是璀璨闪烁的宇宙星云，万古中遵循一定的轨迹移动的恒星。
噢噢，最高级的全息星空幻灯片呢，真不错。
我双手垫在脑后饶有兴致地徜徉在光芒闪烁的星河之中，要是每晚都能做这种梦的话，我会喜欢上睡觉的。
不过都活到今天了，我也知道这种好事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啦。
很快，星云消失，刚刚还在数亿光年以外的星星放大，里面是无数个我。当我看清里面正在放映的内容时，我就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了。
在黑暗的丛林中拼命奔跑却迷失方向的小女孩。
“哈哈，哈哈哈，救、救命，哪里是城镇来着？福利院在哪边？”
“救命啊！来人啊！有人吗？！——扑通！”
小女孩被树根绊倒，狠狠地面朝下摔了，鼻血都流出来了，想要站起来，脚踝却在摔倒的时候崴了。
看着黑暗中缓缓走出来的野兽身影，女孩悔不当初。
我错了！我不该没有摸清楚地形就跑出来，不该以为这个世界很安全，不该把这个世界的丛林跟地球的风景区的山林一样安全的！
野兽咆哮着扑过来，“不要啊啊啊啊——好疼啊啊啊啊！！”
由于自我防卫本能而护在身前的双手手臂被硬生生咬扯下一块块肉，受尽了痛楚之后女孩才被一口咬断咽喉。
… …
最低级的哥布林地宫中不慎被发现想跑却跑不掉的女孩拼死反抗。
左手手臂被打折，仅剩的右手挥舞着水果刀拼死划伤了哥布林绿色的皮肤，却被吃痛的哥布林一个狼牙棒打断了颈椎。
只是避开了找茬流氓，出了地宫后被同村里害怕他们的村民出卖了情报，被摁在一个草地上猥亵，这次用刀自卫挖出了一人的眼睛，之后被凶性大发的流氓夺过刀反捅进心脏。
探索精英哥布林房间的时候被突然返回的哥布林堵了门，这次没有受什么痛苦，干脆地用脖子承受一击。
……
饿，渴，好饿，好饿，好渴……
坐在破旧木椅子上，抱着自己的女孩啃着自己的手指甲，咬着手指肉，喝着自己的血。
死了吗，死了吧，快点死吧，快点让我解脱，快点去死——
……
挑衅王国七大不可思议却不慎被暴怒的A级魔兽母虫皇一圈圈的尖牙利齿撕成碎片的女孩。
在垃圾山和黑臭水的下水道里，被苍蝇围绕着失去了气息的女孩。
平安夜山贼窝混战中反引火烧身的少女、王国追查黑暗组织却被反侦察刺杀了的少女、巨龙来袭被龙息灼烧成灰和坍塌的城堡石块活埋砸中的少女、对阵吃人肉舔骨的子爵一家时被人肉史莱姆一箭穿心的少女。
……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要被背叛，为什么我非要经历这些事情不可？！
一切都无可挽回的天空之城上，看着深渊视界里呈现出来的地狱景象和眼前白发红瞳邪神的真身影子后，知道自己作为一只蝼蚁永远无法与神对抗、即使再努力也无法伤及强大邪神一根毫毛的少女坠入疯狂。
毫不挣扎的话被杀，奋起反抗被杀，拼命逃走被杀，哭着求饶还是被杀，什么都不做静静看着被分成了五等分……
… …
未来之城上第一次单挑S级魔物堕落主宰者却经验不足、设下的作战计划仍然有漏洞，最后整个人被死亡射线蒸发。
万米海底下被愤怒的克苏鲁用触手绞杀，在精灵村庄破坏邪神呼唤仪式时被时空外的莎布·尼古拉丝将脑袋拉进了黑洞中咔嚓，跟暴躁的阿特拉克·纳克亚接触时被会拐弯的蛛丝困成了个茧子窒息。
森林野兽1次，哥布林2次，流氓地痞1次，魔法学院地牢9次，七大不可思议3次，下水道过劳死1次，山贼窝混战2次，追踪卧底2次，王国庆典巨龙7次，喰骨公馆3次，天空之城69次，阿尔法城堕落主宰者5次，克苏鲁5次，莎布·尼古拉丝和阿特拉克·纳克亚各1次。
加上地球的车祸，已死113次，我是NO.114莉莉丝·桃乐斯。
清醒过来的我拍拍在地上睡了一会儿沾上的灰尘，回到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玻璃杯加冰白开水。
“呼~这些不仅仅是梦，对不对？”
“我是梦境之主，有时候遗失的片段会流入深层的梦境识海之中。”
“原来如此，那就是我在看到梦的内容时，意识自动补足了内容。我就说梦里为什么心理描写还这么清楚。”感觉不够冰，我又拿出制冰魔导具，“要续杯吗？您要喝果汁还是开水？我这里没有好酒了。”
“你不吃惊？”
我给诺登斯续了半杯橙汁，又给自己倒满一杯冰水，“嗨呀~这有什么的，只是果然噩梦难度世界不可能初见一命通关罢了。”
地球二十多年人生已经清清楚楚告诉我自己并不是超天才的事实，这样的我挑战神、挑战世界出点纰漏不是很合理吗。就像爱德华一样，凡人要成为超人就是要一遍遍面对死亡。
“不过我有个疑问，”我指着垂下来的龙王血发带，“这个缎带上面应该是附有抵挡一次致命攻击的咒语，为什么没有起效——啊，我明白了，时间回溯优先，对吗？”
诺登斯颔首，“是这样。”
外神的世界时间回溯能力优先级当然远远高于这条发带，也就是这条发带曾经也是起效果的，只是我的情况要么是连续死，要么神直接出手，区区一条S级缎带真的挡不住。无论如何都需要时间回溯和重生。
我又喝了一杯冻到入心的冰水，“哈~一点违和感都没有，这个记忆剪辑技术真是天衣无缝，不愧是‘神剪辑’，服了。”
不过虽然记忆没有了，但是曾经死亡的印象还是深刻留在了最深层意识之中，并且有时候会以预想、预感的形式提示下一个我，让未来不会重蹈覆辙。
还以为自己神机妙算，还没开干就能够设想出所有可能性，结果有些是用生命的教训换来的真·经验值呢。
话说我的SAN值之所以开局的时候就那么低，还降得这么厉害，就是因为这个吧。
因为在我不知情的时间里，我确确实实死掉啦~这还能不低嘛哈哈哈。
大深渊之王看着喝了一杯又一杯冰水，嚼着冰块的绯色少女，“你很生气。”
“才没有呢，我这是惊喜的激动！”我伸出食指摇摇，“不死属性和复活挂可是超级BUG的，没想到我竟然有这么大的外挂，真是超级开心哒！”
一个前世连只活鸡都没杀过的胆小普通白领怎么可能一下子转职成单挑超级魔兽的战斗人才嘛，当然要用血的试炼积攒经验值啦，理解理解。
不剪掉记忆的话，我一定早就疯掉了，抑或立马躺平放弃，随便找个渣男过日子也好生孩子也罢，上吊自杀也无所谓，根本无法坚持走到今天，取得如今的能力和成就，感恩感恩。
“嗨呀，实在是感激不尽。也很感谢大深渊之王您的提醒，真的，感激到我的心现在还在扑通扑通跳呢。”
“是吗，汝开心就好。”今天的诺登斯真是出奇地有耐心。
“那么我还有最后几个问题，放心，不会让您为难的，您如果不想回答的话保持沉默就可以了。”
“问。”
“为什么您们都这么关注这个阿尔图兰斯世界？约好的吗？”
“伏行之混沌在这个世界派发【死灵之书】，告诉这里的人呼唤吾等的方法。”诺登斯说起这事，脸上也难掩厌恶之情。
打个比方就是你的手机号码被泄露出去，然后每天N多骚扰电话打过来吧。在讨人嫌和惹神嫌这点上，奈亚君如果排第二，第一和后面四十八名都没有人或神能排上号呢。
“最初的夜魇来魔王城的原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