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第 149 章(捉虫)(1 / 2)

    宋延年挥退了皂隶, 他转头看向陈辰安。

    陈辰安又低头拍了几下衣袖,半晌抬头,他的视线碰到上座的知县大人时, 毫不在意的撇了撇嘴。

    毛头小子的知县大人,看过去还没他的年纪大。

    官小架子倒是不小!

    ......

    看到陈辰安时, 老罗气得抖手, 他指着陈辰安, 看向宋延年, 悲痛不已的指控 。

    “大人, 是他,就是他害了我那苦命的闺女儿。”

    不想听到这话, 陈辰安却是嗤笑了一声。

    “你谁啊, 你女儿又是谁,哪来的这么大脸说本公子害了她?”

    “害她不脏手啊,笑话!”

    旁边的罗明怒目瞪了过去, “小兔崽子你!”

    老罗气得几乎要仰倒,他看着陈辰安那一派公子哥般风光霁月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如果他无辜,他坦坦荡荡,那他家香儿又算什么!

    怒极的老罗抬脚, 他利落的摘下一只臭鞋,奋力的丢了过去。

    “呸!王八羔子!”

    陈辰安不将老罗和罗明的怒气看在眼里, 他带着笑侧了下头, 鞋子从的脸畔飞过,余留一股汗臭味隐隐缠绕在鼻尖。

    这肮脏不讲规矩的乡下人!

    陈辰安沉下脸, 张嘴正要怒骂, 突然, 一个恶臭的东西砸进他的嘴里,卡在了牙齿里。

    “呜呜呜!”陈辰安心下一慌,他低垂眉眼,一看就认出了这是老罗的臭鞋,当下两手齐上,用力的去拔。

    可是那鞋子就像是长了脚一般的扎根在他的嘴里,纹丝不动!

    “呜呜呜!”陈辰安急了。

    旁边的罗明瞪大了眼,刚才那一下他看得真真的。

    罗叔丢出的鞋子都被这小崽子躲过了,但那只臭鞋就像是自己长了眼睛一般,被这小子躲过后,又从后头绕了一圈,然后从另一个方向飞到小崽子的嘴里......

    半晌,罗明侧头看身边的老罗,钦佩道。

    “罗叔厉害!”

    “侄儿原先都不知道叔还有这么一手,往日里要是有什么言语上的不恭敬,还望叔包容一二。”

    老罗:......

    他也很莫名啊。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那就是一双普通的老人手,上头布满老茧以及干瘪的皱纹,零星几块难看的褐斑长在上面。

    ......难道,自己真有自己不知道的神通?

    ......

    “呜呜呜~”

    陈辰安两只手拼命的抓着嘴里的鞋子,他想要往外拉,不想这鞋子却越来越往里,甚至顶着他的喉咙了。

    汗臭,泥土的腥味,乡间地里动物的粪便......以及老罗两天没顾得上洗的臭脚......种种味道涌在他鼻尖喉间,陈辰安几欲昏厥。

    “呜呜!呜呜!”救我!救我!

    谁能救救他!

    宋延年的目光落在陈辰安的脸上,他已经喘不过气来了,两个铜铃般的大眼不断的翻着,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他这才动了动手,松了那股暗劲。

    算了,再折腾就出人命了。

    ......

    “啪嗒~”

    誓与陈公子共缠绵的臭鞋子,一个劲儿泄去,终于掉在了地上。

    陈辰安奋力的喘气,终于活过来了。

    罗明替老罗捡回鞋子,他看着上头晶亮的口水丝,一副你真恶心,真脏的嫌弃样看向陈辰安。

    正在干呕的陈辰安恨恨的看了过去,“你!”

    “呕~”他又是一阵干呕。

    被衙役带来的时候,他还在花船呼呼大觉,这一夜未吃未喝,干呕了老半天,倒也只是吐出了一些酸水苦水。

    “水,水,给我水......”

    陈辰安伸手,他现在迫切的希望来一口干净的清水,然后好好的漱漱口,去了口中这股怪味儿。

    李大牛对上他的手,瞥开了头。

    这下要求他了?

    早干嘛去了!

    宋延年拍了下惊堂木,“肃静!”

    “陈公子,这里是公堂,不是你陈宅,容不得你这般放肆。”

    “你!”

    陈辰安斜眼瞪了过去,目光却碰上了宋延年的眼神,只见他的眼神无波无动,虽然拍着惊堂木,却没有半分气怒。

    蓦地的,他心下一惊!

    他陡然间想起一事,前两天,他爹苦口婆心的劝自己乖巧一点,说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之时,万万不能顶风犯事。

    他爹说了,这云京来的宋大人年纪轻轻却颇有手段,一向老谋深算的鲍师爷都阴沟里翻了船。

    那日的事情,府衙里的衙役,就算是重金许诺也无人愿意一说。

    财帛动人心,但也得有命来享。

    往日里见到钱财犹如猫儿闻到了腥的衙役们,一个个讳莫如深的样子,这便让他们知道一事,这县令大人不好惹啊。

    还有,陈辰安想起族中说的宋大人带的兵马。

    那日抄家,一身悍然气息,训练有素的兵将,到底养在哪里!

    这些事没有查清楚,善昌地界的六大族,谁也不敢妄动,唯恐一个妄动,就让这宋大人注意到了自己。

    想明白了这一切,陈辰安低下头,态度恭顺了不少。

    “大人,是我不对,一时失态了,还望大人原谅则个。”

    他低头,视线刚好落在老罗的脚上。

    老罗不嫌弃鞋子沾了口水,此时已经将它穿在脚上了,看到这鞋子,陈辰安本来已经止住的干呕,又开始卷土重来,他的腹内一阵翻滚。

    陈辰安蓦地一惊,猛地抬头看向高堂。

    是他,一定是这知县大人搞的鬼!

    不然,这乡间的粗俗老汉,怎么会有如此的手上功夫!

    明明......明明自己都躲过那鞋子了。

    宋延年可不管陈辰安心中的惊涛骇浪,他拍了拍惊堂木,让外头喧哗的人群安静。

    “罗力德,你缘何状告陈辰安,人已经请来了,请当堂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

    老罗:“好!”

    他看向旁边的陈辰安,老眼里有着泪花浮现。

    “我老罗年逾四十方有一女,取名罗香儿,虽然家贫,却是如珠似宝的养着。”

    “大前年,我和香儿进县城走访亲友外加售卖一些手工编织物,不想,我一个没注意,香儿便被这渣滓害了。”

    想起那时的事,罗力德还哽咽不已。

    虽然已经过去了两年多,但那日的场景,他依然没有忘记。

    他在市集上捎卖编织好的竹筐和簸箕,香儿活泼爱动,哪里待得住了,外加这县城里确实比乡间繁华,香儿看啥都觉得稀罕。

    他便拿了几十个铜板给她,让她自己去逛逛。

    小姑娘家爱俏,虽然兜里的铜板不多,却不妨碍她的开心,她在市集里这里看看,那儿逛逛,最后逛到一家胭脂水粉的小铺子。

    老罗:“那年,我那闺女才十四岁,她娘生她的时候年纪也大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她比寻常姑娘家生的瘦小。”

    “在老汉我的心里,她还是个小囡囡,怎么,怎么......嗐,老汉我也没有拘着她。”

    “怪我啊!”

    宋延年瞥了一眼下方。

    因为老罗的话,外头的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有两个汉子叹了口气,低声道。

    “嗐~都十四了啊,好人家的姑娘哪里有在外头瞎跑的道理,难怪被害了......真是家里也不懂事啊。”

    “是啊,再瘦小那也是姑娘家啊,不用听他再说下去,我都能猜到发生什么事了,左右不过是那点风月之事。”

    “......”

    宋延年伸手摸过那块黄花梨的惊堂木,他轻轻举起,在半空中稍做停顿,而后急剧的落下。

    黄花梨和案桌接触,发出一声清脆又响儿的脆响。

    “肃静!”

    堂下的众人顿时禁口,各个拿眼睛看向公堂上方的知县大人。

    宋延年心下满意。

    果然,得这样子拍才更大声一些。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老罗有些悔恨的脸上,开口道。

    “罗老伯,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这事,你真的不必过多的自责。”

    他看向众人,板着脸沉声道。

    “从来只有怪犯事者害人,而没有苛责受害人出门自作孽的道理。”

    “这郎朗乾坤,日月昭昭,没道理你能站在日头下,我能站在日头下,家中的妻女却不行!”

    “罗老汉没错!”

    “罗香儿更没错!”

    宋延年这话一出,原先交头接耳说罗香儿活该的两个老爷们没脸了,他们看了上座的县太爷一眼,总觉得这大人是盯着自己说出这话的。

    两人讪讪不已。

    “好!大人说的对!”

    “没道理那些个臭男人做的坏事,反倒让小姑娘背骂名了。”

    “就是就是!出门逛逛,买买胭脂水粉也有罪了?谁要是说这话,那他简直不是人!老娘我要是听到了,非得撕了他的面皮不可!”

    妇人义愤填膺的的声音不断的响起,各个都在声援罗香儿。

    一时间,说闲话的两人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半声不敢吭了。

    ......

    老罗憋闷了两三年的自责,在妇人你一言,我一语当中,稍稍好受了一些。

    他抬头看上头的宋延年,目露感激。

    半晌,他缓了激动的情绪,这才继续道。

    “我家香儿就是在胭脂铺里碰到了这个陈辰安,他对我家香儿言语轻佻,并且毛手毛脚的,时不时还说一些不要脸的话。”

    “我家香儿乡间长大的,她的性子虽然天真散漫,却还是有几分野性。”

    “后来,她被这色胚子逼急了,便踢了这烂货一脚,然后,她便逃跑了。”

    “这陈辰安带着七八个家丁来追我家香儿,混乱中,香儿被他们的家丁推到了河中。”

    老罗老泪纵横,“那时都十一月了,河水多冷啊,我家香儿硬生生的泡在这冷冰冰的河水中,求神无门,求鬼无路。”

    说到这伤心处,老罗猛地站了起来,颤抖着手,指着旁边的陈辰安,怒道。

    “是他,就是他!”

    “我家香儿会水,就算这河水寒冷,她也还是能活命的。”

    最多......最多就是后来病一场。

    而他,砸锅卖铁的都能将香儿医好。

    老罗痛恨的看着陈辰安,恨不得生啖了这畜生。

    “就是这个畜生,他吩咐府上的家丁,特意寻了一根竹篙,每每我家香儿冒头出河面,他就拿竹篙敲我家香儿。”

    如此反复几下,罗香儿含着生的希望,最后脑门挨了一下重的,就这样在善昌县的大樟溪里头,含恨的沉下了水,死得毫无生响。老罗说完,呜咽的哭了起来。

    他身边的罗明搀扶住他,无声的安慰着。

    当初消息传来时,大舍村的村民都惊呆了。

    明明早上还是言笑晏晏的女娃娃,推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冰冷冷僵硬又青白的尸体。

    大舍村安宁了许久,哪见过这等阵仗。

    宋延年翻开手中的卷宗,上头还有当初罗香儿的验尸文书,仵作的亲笔供词。

    这罗香儿,确实是头部受到了重击,且肚内肺部有积水,头发竖起,四肢浮肿......口腔有积水渗出......

    这是生生溺亡之象。

    他阖上卷宗,看向下头的陈辰安,拍了下惊堂木。

    陈辰安被这脆响的惊堂木敲得心下一惊。

    宋延年:“陈辰安,你可认罪?”

    陈辰安拱手:“大人,学生不认!”

    宋延年:......

    得,这陈公子还是个秀才之身啊。

    啧啧,看来善昌县的教育也不行啊。

    ......

    陈辰安将视线看向旁边的老罗。

    听这老头这么一说,他才想起了这是哪位。

    那罗香儿他还记得,个子小小却颇为泼辣,就像个小辣椒一样,够辣够有劲儿,就是这劲儿太大了,他一不小心在这小娘们手中吃了个暗亏。

    想起那时的事,他□□处的宝贝还隐隐有些作痛,那丫头下脚太狠了。

    后来气怒之下,他也下了重手,他自己也不是没有后悔过。

    毕竟,那丫头着实生得不错啊。

    那日,宿醉了一宿的他陪着娇娇娘去脂粉铺子里买胭脂水粉,毕竟他可是吃了娇娇娘那么多口脂,不赔偿点儿,心里怎么说得过去嘛。

    在那铺子里,他看到了罗香儿。

    她小小的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裳,像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眼睛,渴望又压抑的看着铺子里那一应的胭脂水粉。

    陈辰安:“我可没说什么,看小妹妹那么喜欢的样子,我就想买一些送给她!”

    他瞥了老罗一眼,暗含讽刺。

    “我没啥坏心思,就是舍不得小妹妹露出那样渴望的眼神,咱们做公子哥的,最最重要的就是要大方。”

    他刷的一下打开了手中的折扇,这好半天了,他才终于脱离了狼狈,找到了属于陈家大公子的气度和风华。

    宋延年:......

    这莫不是个二百五?

    陈辰安朝上座的宋延年拱手,朗声道。

    “大人,天地明鉴,是那丫头不识好人心,她踢了我一脚,我一个大老爷们可没有和她计较。”

    “她自己伤了人,慌慌张张的跑掉,结果跌到河里淹死了,这怎么能怪得了我啊。”

    说到这,陈辰安的面容上有着委屈。

    宋延年多看了他两眼。

    不愧是富贵窝里养出来的娇儿,这陈辰安面容光洁白皙,因为昨儿睡得迟,他的眼下有几分青影,但这并不折损他的气质。

    在他委屈的时候,明明是二十来岁的人了,却有着孩童纯真无辜之感。

    宋延年:造孽哦。

    恶人又披着好看的皮囊来做戏了。

    他指着卷宗,问道。

    “这尸检上,罗香儿周身遍布青肿,在她的天灵处甚至有一道致命的伤口,可见,确有竹蒿敲击一事,这你怎么说。”

    陈辰安不认:“河中暗流暗石颇多,许是这罗姑娘跌落时不小心砸到的,这怎么也能怪到我身上。”

    他情真意切的惋惜了一句。

    “真是可惜罗姑娘了,正是花容月貌的年纪,花骨朵儿还未盛开便凋谢了,可悲可叹,唉~”

    他抬头看上座的宋延年,拱手道。

    “望大人明鉴,切莫听信了一家之言。”

    “学生虽然于女色上荒唐了一些,但学生家里的爹娘管得严,向来是不敢招惹那良家子女的。”

    “我找那坊间的花娘,出银子买开心,她们出卖笑容,你情我愿的事,岂不是两厢和乐?当然,这寻花问柳一事,大人可不能朝学生问罪。”

    “至于命案一事,学生胆小,那是万万不敢的。”

    他说完,故作害怕的拍了拍心肝。

    “天地有眼,这害了人,可是会有恶鬼敲门的!”

    宋延年侧目。

    ......很好,很有自觉嘛。

    他看着陈辰安,意味深长道。

    “陈公子知道就好。”

    陈辰安:知道什么?

    他被宋延年这一句话整得没头没脑的。

    老罗不甘心:“大人别听他胡言乱语,真的就是他,我找人问过了。”

    陈辰安并不将老罗的气怒放在心上,他好整以暇,慢悠悠的问道。

    “哦?老汉如此说,可是有人证物证?”

    “要是没有的话,可是诽谤哦。”

    他陡然沉下脸,收了手中的折扇。

    “在下不才,好歹还是一名秀才公,老汉可知这空口白牙的诬陷有功名的学子,可是要打板子的。”

    老罗颤抖着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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