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1 / 2)

    守门的褚伯在门口的小房里点了一盆炭, 正缩着脖子坐在旁边烤着火,听到声音回头一看。

    “哟,是宋老弟啊, 来接你家延年?”

    “是啊,这不是要过年了嘛。”

    宋四丰乐乐呵呵的作了个揖,“小弟在这里提前给老哥哥拜个早年了。”

    褚伯笑得合不拢嘴, 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

    “好好,你也新年好, 新年发财哈。”

    “快快快, 进来烤把火,瞧这天怪冷的。”

    宋四丰在褚伯的招呼下, 抬脚进了门房, 将手中的包裹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转身又从里面翻出一包媳妇早就包好的香菇木耳干。

    他将这包裹的齐整的干货从桌子上推过。

    “山里人家, 也没啥好东西, 这不, 寒冬腊月的,老哥哥拿着煲口汤喝。”

    褚伯推辞:“这怎么好意思, 上次才收了你一张兔子皮毛。”

    宋四丰将东西重新推了过去。

    “嗨, 一张兔子皮值几个钱,也值当老哥哥挂在嘴边讲。”

    “我家延年啊,在书院里可都赖你们照顾了, 这里边就一点香菇木耳的干货, 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我和孩子他娘的一点心意,收下收下!”

    “那我就收了啊。”

    褚伯听罢, 起身将桌上的木耳香菇收到旁边的柜子里, 又抓起床头的藤壶, 翻出一个黑色粗碗。

    噗呲噗呲的往碗中倒了一杯热水,往宋四丰面前一递。

    “你在这里喝口水暖和暖和,我给你喊孩子去。”

    宋四丰端起碗咂了一口,喟叹:“还是老哥哥心疼我,这下可暖和多了。”

    好听话谁都爱听,听到这话,褚伯呵呵笑了两声,背着手溜溜哒哒的抬脚出了门房。

    他来到书院后面,冲着玉兰树旁的窗棂喊:

    “宋延年,宋延年在吗?你爹来了。”

    屋内,正凝神练着毛笔字的宋延年,听到喊声后连忙将笔往砚台上一搁,撑着凳子滑了下来,探出头喊道。

    “我知道了,马上就来。”

    话才落地,就往外跑。

    褚伯落在他身后,看着宋延年的背影一哂。

    “这娃娃的腿脚就是比咱这老骨头利索。”

    “爹!”

    宋延年推开门,看到眼前的宋四丰,不由得眼睛一亮,三两步就跑到他爹面前。

    宋四丰被自己儿子这中气十足的一喊,唬得一愣,忙将手中的粗碗放下。

    他看了看外头,奇道,“你怎么来得这么快,是你褚伯喊你的吗?”

    宋延年:“是啊,我听到你来了,可不就得跑得快一点嘛。”

    宋四丰见他穿得单薄,连忙伸手捞了过来。

    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冷不冷,怎么也不穿件袄子就跑过来了,也不怕冻着。”

    “急啥!爹又不会跑。”

    一边唬着脸,一边将带来的厚袄给他套上。

    嘴里还叨叨,“还好你娘周到,让我带了件厚袄给你。”

    宋延年贴着他爹的脸亲呢的蹭了蹭,“爹,我都想你了。”

    “啊!好冰!我给你捂捂。”

    宋四丰扒拉下捂在自己脸上的手,“没事,爹不冷,就是外面风大吹的,一会儿就好了,你别把自己冻坏了就好。”

    他说完继续问。

    “东西都收拾好了没?我们要准备回去了。”

    宋延年听到这话,双眼晶亮,一脸迫不及待。

    “昨儿下午我就收好了。”

    他终于要放假回小源村了。

    话才脱口而出,宋延年又懊恼的挠头,“不过我还有一些书籍还没整理好,都是今天先生给我的,要我假期里带回家温习。”

    “还有,刚才等你时,我见你迟迟不来,就摊了纸磨了墨写着功课,现在桌子上乱糟糟的,砚台和笔都还没清洗。”

    “爹你得等等我了。”

    后面的褚伯晃晃悠悠,终于回到了门房,听到这,插嘴道:“宋老弟,这孩子放假,回家的行囊估计是多了一点,你进去帮他收拾一下吧。”

    “你们家远,迟了船该赶不上了。”

    宋延年见褚伯回来,连忙从他爹身上滑了下来,这时听完褚伯的话,也将期待的视线投向他爹。

    虽然自己也会收拾,但有人帮他当然更好了。

    宋四丰踟蹰:“这书院的规矩,不是不让大人进去吗?”

    褚伯摆手:“没事,今儿人都走光了,书院里就剩钱婶和我。”

    “一会儿你们走了,我和钱婶也该落门插回家准备过年喽。”

    宋四丰再次告罪:“嗨,都是我来迟了,连累老哥哥在这等着。”

    褚伯:“客气了不是,快去吧。”

    说完,冲他们摆了摆手,拿起粗碗,给自己也倒上了一杯热水。

    宋延年:“爹,我们走吧。”

    他上前牵着他爹的手,往后院寝室走去。

    在经过白玉兰树的树旁时,宋四丰看着那截包裹着树干的草毡皮,感叹万千。

    “这书院和我们小山村就是不一样,延年你看,连一棵玉兰树,都得穿上草毡子御寒,我们那儿的树哪有这样的待遇。”

    “不愧是书院的先生,仁心仁德啊。”

    宋延年:......

    要不要告诉他爹,这是他今儿下午趁着人都走光后,自己一个人吭吭哧哧包的。

    和先生没半点关系!

    虽然玉兰树一直喊着它不冷,但这天气天寒地冻的,宋延年总担心等他假期回来,迎接他的会是一棵冻秃了的树。

    那样就不美了!

    此时,宋四丰的视线还落在玉兰树上,偏偏玉兰树不懂得掩饰,风不大却将枝叶摇摇晃晃个不停。

    宋延年的脑海里,玉兰树正笑眯眯的想和他爹打着招呼。

    他赶紧拽了拽他爹的手:“快别看啦,娘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

    宋四丰好脾气的笑:“好好,爹这就来。”

    一边被拖着走,一边还不忘记辩驳。

    “延年啊,这话你可说错了,你娘她可不是等着我们,她呀,就单单盼着你。”

    “要不是我拦着,今天她非得一起来不可。”

    宋延年连忙接话,“还是爹想的周到,这天儿怪冷的,还是不要让娘过来了,回头冻病了可不好。”

    他是真的觉得这气候反常的很,就一个晚上的功夫,到处天寒地冻的,昨日夜里,天空中还洋洋洒洒的下起了雪花。

    这是他这辈子见到的第一场雪,还怪稀罕的。

    这不,为了看这场雪,他还特意点了盏风灯,趴在窗棂上看了老半天才去睡觉。

    宋四丰也搓了搓手,“是啊,别说你了,我都没见过几场雪。”

    屋内,床沿边。

    宋四丰帮着宋延年将一本本书籍放到布包里,嘴里唠嗑着:“你这书还怪多的,都是先生的?”

    宋延年点头。

    “多数是先生的,这几本是我自己抄录的。”

    他用手指出书籍中几本装订简陋的手抄本,他觉得他爹应该会喜欢听他说这个。

    果然,他的话刚落,就见宋四丰一片喜色的将他说的那几本抽出,小心的翻看。

    “哟!我儿厉害了!”宋四丰将书小心的又放好,伸手用力的揉了揉他的脑袋。

    宋延年艰难的将脑袋从他爹的大手下挣扎出来,头发被揉的有些乱,他也不生气,嘿嘿的冲他爹直乐。

    “哦,差点忘了这个。”

    笑完,宋延年似乎是想起什么,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地上一趴,从床底下拖出一口大箱笼。

    宋四丰好奇,也跟着弯腰探看,“在找什么?”

    “啊!找到了。”宋延年从箱笼里扒拉出一个布包裹,在他爹的注视下打开了。

    宋四丰一看,原来是一个木钗和烟斗。

    木钗的钗体用乌木打磨成一个祥云状,木质纹理通透细腻,钗头一颗珍珠点缀,黑与白的强烈对比,让整支钗更加的让人眼前一亮。

    黑色的木纹,衬得那颗小珍珠更加的光晕柔和。

    相比之下,另一个烟斗就显得中规中矩了。

    “这是?”宋四丰接过木钗和烟斗,以眼询问。

    宋延年:“前些日子,我替先生抄了一些书籍,先生奖励了我一块乌木。”

    “我想了想,就给娘和你做了个木钗和烟斗。”说道这,宋延年面带羞赧,“做得不是很好。”

    宋四丰心中一片柔软,摩挲了下烟斗,嘴上却说,“是还缺一些火候,不过爹很喜欢。”

    “当然,你娘她应该更喜欢。”

    宋四丰酸酸溜溜,“这木钗可比这烟斗漂亮多了。”

    宋延年可不敢接这话,冲他爹一笑。

    宋四丰也不是真的要和孩子计较这个,他摩挲着烟斗,继续问。

    “先生奖励你的乌木,你没给自己做个什么吗?”

    他的视线落宋延年方才写好的大字上,沉吟,“我看这读书人做完文章,写完大字,都讲究盖个印章,正式又文雅。”

    “延年就没给自己刻个章?”

    宋延年连忙摆手。

    “爹,你就别埋汰我啦,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哪就到要用章的时候。”

    他见他爹的视线还落在他练习的那几张大字上,小声道,“我还用不上章呢,别人家盖章的都是墨宝,是书法。”

    而他这,叫做功课。

    宋四丰不以为意,他看向地上的箱笼,里面还有一小块的乌木。

    他伸手将那块边角料的乌木拿出,一并放在木钗和烟斗旁边包了起来,“没事,爹回头给你刻个章,就当好玩了。”

    说完,他继续说道,“也是爹欠考虑了,忘记咱们延年是读书人了。”

    “往日里,爹每回进山只顾着打猎,以后啊,爹看到好的木头和好的石头,都给我们家延年捡回来,到时爹给你刻一箩筐的章,咱爱盖哪个盖哪个。”

    宋延年:......

    倒也不用那么多章。

    “行叭,我喜欢漂亮石头的。”

    宋四丰哈哈笑了一声,“行,爹给你捡,咱源山里别的不说,就是木头石头多。”

    收拾完后,宋四丰拿出一块粗布,往被褥上一盖。

    “你娘让我带的,你这二十多天没住人,不盖的话,到时灰尘该积一层了。”

    走出大门时,就见宋四丰突然猛拍自己脑门。

    “哎呀,差点给忘记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罐子,递给宋延年。

    “上次旬假时,你不是和爹说过钱婶的手切菜的时候,将手切伤了嘛。”

    宋延年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钱婶在灶台忙碌,一天到晚事情也挺多的,那天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手给剁伤了。

    他和他爹提过这么一嘴。

    宋四丰打开小罐子,里面是一片片扇形的壳片,他捞出几个壳片对宋延年说道:

    “这些是鲮鲤的鳞片,你可别小看了这鳞片,它们用处可大了,尤其是对刀伤这类流血不止的伤口有奇效。

    “去,给你钱婶送去,回头让她将这鳞片烧化了涂在手上,用不了多久就好了,保准没有疤痕。”

    宋延年:......

    “不用了吧,都这么多天过去了,钱婶的伤口也早就好得差不多了。”

    宋四丰将罐子一盖,“你这孩子,让你送你还这么多话。”

    “人家都说千里送鸿毛,礼轻情意重,况且咱这鲮鲤片也不寒酸啊。”

    宋延年嘟囔:“我不是这个意思,钱婶的伤口真的快好了,用不着!”

    “没事,你让钱婶留着备着,她在灶台上忙碌,总免不了磕磕碰碰的,备着这药也好,不然像上次那样多吓人啊,对吧。”

    宋延年点头。

    随即抱住他爹的腰,抬头,“爹你对我真好。”

    宋四丰哭笑不得,“这怎么就是对你好了。”

    宋延年:“我都知道,爹你是怕我在书院里受欺负了,才给钱婶褚伯他们送礼物。”

    “爹你放心,我在书院里很好,先生他们都很照顾我。”

    宋四丰摸了摸他的脑袋:“这都被你知道啦,好好好,爹和娘都放心你,没有操心。”

    “不过,该送的爹还是要送,这是爹的心意,就像是倘若爹没有送礼物,褚伯和钱婶一样对延年很好,这是他们的心意,你说是不是啊。”

    宋延年懵懵懂懂的点头。

    宋四丰将小陶罐往宋延年怀里一塞。

    “快去吧,我们得走了,船老大还在渡口那儿等着呢。”

    宋延年再回来时,怀里揣着几根热乎乎的烤番薯和烤芋头。

    宋四丰看到后也是一笑,“看,这也是钱婶的心意。”

    “人情就是这样有来有往中,才更加的深厚。”

    宋四丰带着宋延年出了书院往渡口赶。

    寒风烈烈,倘若穿的薄了,风吹在骨头里,都有种刺骨的疼痛。

    冬天以这样凛然的姿势,强势的告召着世人,它来了。

    虽然已经年关,但由于这几十年难得一见的严寒,安同镇也冷清了许多,吆喝的小摊小贩早已经收了摊,只有那些有着铺面的店家还做着生意。

    偶尔几个客人像是小猫两三只的登门。

    宋四丰低头看身边的小儿,“冷不冷,要不要爹抱?”

    宋延年摇头,“走走更暖和。”

    宋四丰想了想,也不在勉强。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码头渡口处,船老大穿着蓑衣斗笠,正坐在船头等着了。

    看到宋四丰,连忙站了起来,“你可算是来了。”

    宋四丰连连告罪。

    船老大摆了摆手,“我倒是没啥,船一停,往哪里不是待,就是这小哥跟你同路,急着要坐船,催了我好几趟了。”

    宋延年闻言好奇的往船舱里一看,恰好对上里头来人的视线。

    “铭哥儿。”

    张铭也是诧异,随即又似想起来,拍了拍大腿,“嗨,我早该想到,这安同镇里,还有哪个要去小源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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