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 96 章(含(2 / 2)

    ……那家伙想做什么。

    那个恶趣味的混蛋,给他看的是什么,到底想做什么?!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嘘。】

    播放结束后自动黑暗的屏幕中,无声浮出一句话。

    仿若黑暗背后,某个注视一切的男人在微笑。

    【保持安静,被听到就麻烦了哦,小哥。】

    【看到我的诚意了吧?我可是按照约定,把那位大忙人给你叫来了呢。】

    文字匀速滚动着,黑发男人只短暂死寂安宁过的双瞳再度炸开了火焰,此刻的他真将那个男人恨入骨髓,想要发出怒吼,可不行,他必须忍耐……他还要忍耐!

    【很好,你这么听话,我很乐意给你解一点点疑惑。】

    【其实……就是一句话的小事。喜闻乐见,值得庆祝,我为你们的友谊喝彩——恭喜恭喜,你的好朋友,又要为你死第二次了哦!】

    松田阵平的表情已是难看至极,即使做了心理准备,这句即使是文字也足够阴阳怪气的话,依旧狠厉无情地扼住了他的呼吸。

    他僵直失温的视线直直盯着那个“死”字,直到字符滚动消失,被新的文字取代。

    【唉,我也很无奈啊,毕竟小哥你和你的家属不一样,你才是真正的英雄,能义无反顾为公众牺牲的人。】

    【你不想丢下你的责任,乖乖去广场等人,这下好了,你肯定想着家属还活着,自己就可以不用挣扎,安心去死了吧?不错,真棒,简直令人敬佩——用一条命换几千万条人命,你赚大啦。】

    【哈哈哈,不要误会,我没有嘲讽你的意思,小哥你这样的人啊……肯定会做出牺牲的选择,我一点也不意外。嗯,或者说我就是故意的?欣赏你现在绝望却改变不了任何的表情,再听听那位同事热切问候我的声音,可不是一种享受么?】

    【不得不说,同事君对你的在意才是超乎我想象的呢,不仅终于舍得接受我的邀请,还自愿用自己的命换你的命……多么感人的交易啊,三年前的烟花我错过了,今天晚上又能看到更美丽的了,谢谢你呀,小哥。】

    【啊,剧目今夜就要上演了,不多聊了。算了,再提醒你一句吧,毕竟我是个守诺的好人呢。】

    【不等那三秒,直接把线剪断,我保证不提前启动炸弹,允许你活着赶过去,你们就能得到欢喜大团圆了哦。】

    【和源君的交易就是这样,为了大团圆,加油把线剪断吧——如果,小哥你做得出来的话,呵呵。】

    “…………”

    电梯内,黑发男人仿若一尊不动的雕像。

    像是呆住了,又像是过于汹涌的情绪将他冲垮,意识一时还未能从肆虐的潮水中脱离。

    他犯了个大错。

    他可以为社会与公众牺牲自己。

    他可以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可以因为挚友还活着就松下一口气,寻求解脱般迎接命中注定的死亡。

    但他忘了。

    有人把他的命当命,那个白痴已经救过他一次,还要来救他第二次。

    ……而他都做了什么?

    松田阵平麻木地回想自己三年来所做的种种,从疯了一般自虐身体,到就发生在刚刚的自我放弃,寻求那所谓的——解脱?

    他有个屁的资格解脱。

    他的命是源千穆救的,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他有这么软弱废物颓然无助吗?

    松田阵平从未有这般清晰地意识到:

    ——我不能死。

    ——为了那个白痴源千穆……我必须,活着,好好活着!

    这捧抱薪救火的枯草被逼到极限,总算丢掉了他那些愚蠢的念头,燃起了自救挣扎的求生欲。

    “……松田警官?”

    头顶响起男孩疑惑的声音,松田阵平猛地搓了自己几下,把僵得能但菜板的脸恢复到正常状态,七岁小男孩都没怕,他在这儿犯的都是什么病。

    “啊,柯南。”

    清醒过来后,他从小男孩的语气与暗示中听出了对方的打算。

    守到最后一秒,看到大部分提示后剪断线,推理出第二个爆炸地点。

    以炸弹犯的智商,根本编不出能同时难倒在场两个人的谜题,他们都有这个信心。

    松田阵平根本不去考虑猜不出答案的可能性。

    没有这个可能。

    他必须活下来,去抓平时瞧着机灵,关键时刻傻得不要命的家猫。

    毕竟——除了他,还有人能凭借直觉,轻轻松松地抓到那只傻猫吗?

    松田阵平和江户川柯南没有明确的交流,配合却更加默契。

    “松田警官,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我真的很想知道,克托尔顾问和……”

    “哈,柯南你这么聪明,不如自己多猜猜?”

    试图借题发挥混情报的名侦探悻悻,演戏的同时继续腹诽松田警官小气鬼。

    两人成功把窃听这里的炸弹犯骗过,得到暗号的前四个字母后,顺利将答案破解。

    悄悄把地点告诉目暮警官后,江户川柯南很高兴,刚想转头跟并肩作战的好警官说两句——

    “松田警官人呢?!”

    名侦探目瞪口呆,这才眨眼功夫,人又不见了??!

    松田警官一点没有同伴情,竟然就这么潇洒利落,把可怜无助的他丢给了化身狂怒大猩猩的伊达警官!

    第二次了啊!

    还能不能愉快地做小伙伴了!

    就在名侦探顶着无奈的死鱼眼,被迫应付伊达警官和其他警官们的狂轰滥炸的同时。

    黑发警官原本只能说“优秀”、尚在人类可操作范围内的车技,已然攀升至远超车神研二的水平。

    从晚辈那儿抢……借来的车,在道路间飞驰出残影,气势汹汹,迅疾如某个男人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大吼。

    松田阵平在开车的间隙匆匆瞥了一眼时间。

    下午四点三十六分。

    离“晚上”还早,可是来得及吗?

    他不知道。

    那个恶劣至极的混账会不会还是在骗他?

    他不知道。

    但他还是要去,不能拖延一分一秒。

    浑身被急躁覆盖的男人眉头紧锁,牙关咬得更紧,眼里的火光像不断被狂风刮动,摇曳得不成样子,随时可能熄灭。

    从东京铁塔到前杯户购物广场的过程,没在他心里留下印象,他好似眨眼间赶到了,又在恍惚中,从严密排列的围堵间找到了能把自己挤进去的缝隙。

    时隔三年,松田阵平终于真正地踏入了这片广场。

    和想象的不一样。

    和记忆却有大半的像。

    他无心关注一旁的平地里为何会多出数层高的建筑,虽然只有泥坯,里面只看得到向上的楼梯,没有任何装修,但至少一个月前就得开始动工。

    他就呆呆地停下脚步,仰望面前安静的摩天轮,有一节吊舱停在最高处,其他所有舱体都停滞不动,只有它在微微晃动,不是因为风。

    现实变成噩梦,噩梦再度轮转回了现实。

    又是那可恶可恨的、刻骨铭心的72号吊舱。

    他在这里做什么?

    他能做什么?

    这四周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没有工具,就算要拆掉吊舱里的炸弹,他也得上去——可是做不到?

    松田阵平空洞的眼底闪过被欺骗的茫然,甚至已经无力去愤怒了。

    忽然间他回过神,疯了一般冲向摩天轮旁的调控室。

    调控室的门上了锁,仍被他一脚踹开,黑发男人披着痛苦所化的阴翳看向控制台,控制台只剩被炸到稀烂的残骸。

    松田阵平能轻松拼凑起散乱的零件,却没法将坏得彻底的机器复原。

    他瞪着这一地狼藉,气血翻涌到喉间,最为厌恶的无力感几乎要顺势爬上心口,侵蚀他烧得滚烫的四肢与肺腑。

    “…………开什么玩笑,我,明明已经赶到这里了……”

    不,不行,还不能放弃。

    松田阵平几下翻出调配室柜子里的剪刀,又冲出去,朝着巨大的摩天轮。

    他两手抓住摩天轮前紧闭的护栏,一撑便翻跃而过,跳下来的同时把西装外套也脱下来丢了,这架势无需质疑,他真的打算徒手爬到摩天轮顶上。

    能冒出这个大概只能出现在电影里的主意,他不是傻了就是疯了。事实却是他很清醒,只有这样才能救人,冒点风险上去,撬开舱门拆了炸弹——

    “源……江——崎——源!!!”

    真亏得松田阵平这时候都能记得喊假名,但除了这个细节,其他的任何方面都现实,这个才醒悟要好好保住小命的笨蛋卷毛又急昏头了:“老实待着别乱动!老子上去找你!”

    着急之下他还拽掉了衬衫衣袖上的扣子,这时候顾不得袖扣滚到了哪里,男人抓住最近的一节吊舱,就要不管不顾往上跳。

    “嗡——”

    埋在被丢弃的西装底下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松田阵平:“?”

    他在下去接电话和当做没听到继续奋勇救人间迟疑了三秒,第四秒时,嗡嗡声暂时消失了。

    仿若在深吸气酝酿感情——紧接着震动起来的阵仗比方才更恐怖。

    松田阵平:“……”

    他下去了。

    显示的来电是一个陌生号码。

    黑发男人竟从这串数字感到了近乡情怯……不,是比这更复杂的……

    “嗡嗡!”

    “……”

    松田阵平手一滑,按下了接通。

    然而,对面没有给他时间酝酿感情,生离死别后感天动地的痛述还是什么玩意儿也是不存在的。

    对面开口就是一句:

    “松田阵平,你是傻逼吗?”

    松田阵平:“?”

    傻逼被骂得一懵。

    “不好意思。”对面客气了一下,“多此一举问你纯属冒犯了,你就是傻逼。”

    “…………?”

    “江崎……”

    “哦?找江崎源是吗,那你找错人了,告辞。”

    电话挂了。

    松田阵平:“???”

    他赶紧回拨,第一次没拨通,第二次也没有,直到第三次等了二十秒,才有人漫不经心地接了。

    “我找源……千穆。”松田阵平抢先开口,虽然语气轻到能被微风吹走。

    “……”

    “…………对不起。”

    “……”

    两人一时均未开口。

    松田阵平气势如此微弱,跟心虚有一定关系,但关系不算大,更像鼓胀到快爆炸的气球被一只手掐住,不敢炸也不敢嚣张,只能默然憋住气。

    他愧疚。

    他快把自己憋疯了。

    他停不下来怨恨自己,恨自己莽撞的结果引来大祸,为什么每一次都是这样,坐着摩天轮停在高空的人不是他,非要是最讨厌危险和死亡的那个人?

    那句“对不起”也不该说的,松田阵平实际上无话可说,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道歉有什么用,他难道还能请求原谅吗?

    可是,还是得说点什么,至少要问清楚,他能派上什么用场。

    “我……”

    “停。还是我来说吧。”

    “……”

    “首先,跟你没有关系,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即使不是你,也会是研二,班长,那家伙没打算放过我,舱门已经封死了,炸弹拆除不了,所以,少钻牛角尖,懂了吗?”

    开头的一段话就让松田阵平蓦然失神,他想打断询问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他以为的那个——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大脑空空,颤起来的手指险些让手机落地。

    手机里平静的声音还在继续。

    “其次,松田阵平,回答我,我用自己的命换来的——你的命,你的只有一次、丢掉就找不回来的生命,你就是这样挥霍、践踏、随抛随弃的吗?”

    “…………”

    “回答我。”

    “……对不起。”

    “只是对不起吗?”

    “对不起。”用三年将自己变成哀悼符号的男人低声说,他哀戚的眉眼和颤抖的嘴角,都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苍白,“我有醒悟……真的,我改过了,可我——我,怎么能,看着……”

    ——看着你死去呢?

    ——又一次,就在眼前。

    “……醒悟晚啦。”

    友人轻柔的嗓音道出了冷酷的真相。

    “不过,现在也不算太晚。如果你不至于奢侈到想挥霍我的两次生命,就转身,回到你该在的地方。”

    “我——”

    “你还真想和我同归于尽?抱歉,两个字的那个词实在难以启齿,松田警官,能不要擅自在陌生人面前污人清白吗?迂腐的老年人开不得玩笑,是会当真然后故意说给当事人听的。”

    “……”

    沉默的他让电话另一边的友人有些无奈。

    就像三年前那日,那人的口吻平和到难以理解,仿佛对死亡没有丝毫畏惧,话语间甚至透着温柔——对无药可救的他的温柔。

    “我不指望能让你改掉本性,一旦又遇上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的事,你又会毫不犹豫站出来的吧。只是,希望你能顽强一点,顽强到即使是命运要夺走你的性命,你也会拼死抗争到最后一刻,让它没有那么容易把你收走……这就是我对你的要求,你能做到吗?”

    “………………”

    沉默持续了太久,久到对方以为他不会回答,摩天轮下被风吹起卷发的男人才略有动作。

    他的嗓音喑哑到难以分辨:“我……能做到。”

    “真的?”

    “我保证……我向你保证!!!”

    “好啦。”对方轻轻笑了,“不要哭,不要做傻事,回去吧。”

    “…………还有时间,喂。”

    “嗯……这么说的话,是呢,晚间烟火的时间,还要等到七点钟。”

    还有两个小时。

    只有两个小时。

    松田阵平浑浑噩噩,对这段时间的记忆还是模糊的。

    他好像隔着电话,跟天空中的友人聊了很久。

    说他调职后的新工作,说班长和娜塔莉结婚只领了证,拖到现在还没举办婚礼,就是为了等这些凑不齐的混球,说飙车把自己腿撞瘸的研二才是傻逼,对了上次见到了景,景绝对脱发了,还有零那个混蛋,明明那么早就见到了你为什么还没认出来。

    “因为零是最大的笨蛋啊。”

    “没法不赞同……”

    “……”

    “时间快到了,去吧。好好活着,不要忘记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再见,阵平。”

    “…………”

    松田阵平还是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挪动的脚步。

    他好像往外退了一步……还是两步?

    下午六点多天色便暗,如今时针即将指向7,那沉重的色泽好似暴雨将倾,冷漠地扑向仰头的男人的脸。

    以如此浓厚的夜色为幕布,炸开的烟花会比白日所见更绚烂好看。

    眼里面上所有的阴霾都在说他在痛哭,但男人只是灵魂空荡,神情空白,没有露出半分泣意。

    他突然停下脚步。

    他突然迈开脚步,沿着水泥砌成的灰暗台阶,冲上广场另一侧那座只有基底的大楼。

    楼顶没有任何防护,视野空旷,这个高度刚好能看清摩天轮的全貌,离停滞在高处的吊舱也更近。

    男人的黑发与单薄的衬衣被汗水湿透,他气喘吁吁也不停,化身冲入云霄的鹰,在他终于登上楼顶的那一刹那——

    “砰——轰隆!!!”

    夜空之中,绽放的是男人此生最刻骨铭心的烟火。

    这炽烈悲哀的烟火也好,自己的命有多“珍贵”也好……

    他不可能再忘了。

    烟花转瞬即逝,一点残火宛若留念人间的流星,似是从空中坠下,落在不知何时双膝触底,双臂也麻木垂落在身侧的男人发间。

    “…………”

    踏。

    踏,踏,踏。

    身后响起了颇为轻盈的脚步声。

    烟花残迹和凌乱发丝压垮了男人低垂的头,他听不见声音,也一动不动。

    直到脚步声的主人停在他的面前。

    来人背对烟花消散的夜空,化为灰烬的摩天轮的遗骸也被他遮挡。

    “……好啦。”

    他低头看着黯淡失色的黑发男人,似有些无奈。

    屈膝在男人面前蹲下,他伸出一根手指,戳在男人的额头间,稍稍用点力,让他的脸往上抬,空洞的双眼能够看清自己。

    “……”

    红发男人轻叹:“你啊,就算要活成我的模样,好歹也学学我的求生欲啊。”

    “…………”

    “好啦好啦。”

    红发男人拍了拍他的朋友的头,按住毛茸茸乱糟糟的卷发,将不争气偏又擅长气人的卷毛笨蛋揽到自己怀里,抬手抱住。

    “别哭啦。”

    当红发男人这么轻声说时。

    被抱住的男人睁大的眼睑,回不过神般轻颤了一下。

    烟花的余温原来还未散。

    空中落下了滚烫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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